何景箫接过水，将案子大概过了一遍。

第一起案子的死者是一名15岁的少女。她的面部毁容严重，内脏被全部掏出装在一尊镀金佛像体内。躯干则被麻布包裹着，布上画着字符。

颜绍安站起身曲起一条腿，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指着现场的照片道：“这是第一起案子，我们对现场进行了地毯式的勘查，但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任何身份证明，而且其面部损坏严重，无法进行身份比对。”

“还有，现场发现了奇怪的字符，与第二起案子发现的类似，有点像……八卦?”颜绍安补充道。

何景箫拿起照片，看着布帛上金水画着的符，很快就认出那是六十四卦中的“夬卦”。

这卦象……何景箫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有些出神。

思索中的他紧抿着唇，宛如一尊雕塑，沉静而深邃不得不说，这小子长得挺美。

颜绍安在一旁晃着腿，悄悄睨视着，不知为何，心里还有点小窃喜。

突然，何景箫回神似的一伸手。

“干嘛？”颜绍安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惊一乍，思索片刻后，他一脸抗拒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可还没握上，对方就迅速将手收了回去，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

“你不是要握手么？”颜绍安满脸黑线，僵在半空中的手很是尴尬。

何景箫轻叹了口气，薄唇微启道:“卷宗。”

闻言，颜绍安算是反应过来了，这小子不是要和自己握手，而是想要第二案的卷宗。

“……”颜绍安有些抓狂，心里的小人捶胸顿足着，他近乎崩溃地喊道：“你要卷宗就说要嘛！”

“要。”毫无波澜的一个字，却让对方的堤坝彻底破防。

“……”颜绍安吊着气，两眼一黑，飞扬的眉毛瞬间塌了下来。

他算是服了，只好弯下腰翻着文件盒，边翻边吐槽着，多大人了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儿。

“喏，拿去，”颜绍安一脸吃瘪地将另一只牛皮袋子扔在桌上，“一般来说，连环杀手存在谋杀间歇期，频率快数目大的连环杀手不容易出现。”

“但这两起案子的间隔不超过六天，凶手在短时间内完成了杀人、藏尸、清理现场。我怀疑凶手不是单个犯罪嫌疑人，而是一个犯罪团伙。”

何景箫微微颔首，并不接话，只是放下手中的照片打开了第二份卷宗。

第二起案子的死者同样是一名15岁的花季少女，凶手将她赤裸着捆绑后装入瓮中溺死了。

她耳目口鼻被蜡封着，尸检过程中从她口中发现一条布帛，上面画着的卦象，名为“睽卦”，与夬卦一样都是大凶之卦。

《洛书》有言:阴生阳死，阳顺阴逆。顺着这个道理即:转阴阳，逆天机，以身殉道，改命换运。

很明显，凶手通过卦象杀死符合条件的人，为自己逆天改命。

何景箫放下卷宗，拿出白纸，捏着铅笔自九点钟方向起，顺时针画了一幅先天八卦图。看着这潇洒的手法，颜绍安不由得凑了过来。

“哟，”颜绍安伸着脑袋，揶揄道：“你还会算卦呢?能算出凶手不?”

“……”何景箫看着颜绍安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没有多言，直接拿起纸笔开始分析起来。

首先，他按先天八卦序数的消长现象将“乾、兑、离、震、巽、坎、艮、坤”按顺序写好。

其次，根据规律将阴爻和阳爻组合起来画在对应的位置。

“嘶……”颜绍安摩挲着下巴，眉头轻蹙，思索片刻后他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按这个正八边中心对称图形杀人?”

这是八卦图……何景箫有些头疼，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将两起案子发现的卦象画在了一旁。

“这也不像啊。”

的确，那两道卦象并不是先天八卦中的一种，但是是其衍生物。

面对质疑，何景箫倒是从容不迫。他捏着笔，在先天八卦图的基础上，反着在外圈画了后天八卦图。

异卦相叠，两组爻卦共同组成了新的卦象。再按先天八卦图的顺序对应起来，形成“夬卦”、“睽卦”、“明夷卦”以此类推，正好是凶手所遵循的规律。

“我靠，”颜绍安震惊地连脏话都骂了出来，心中暗暗称奇，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你还看出了什么？”颜绍安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满眼期待。

“时间。”

“啊?什么时间?”激动过后是懵逼。

何景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卦，六天。”

“哦……”颜绍安摸着下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作案周期嘛。”

何景箫瞥了他一眼，淡定地用图形结合文字来解读卦象背后的秘密。

简单来说，六十四卦中，每一个卦体统5.625天，下卦体为方位属性。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两起案子的间隔时间为6天。

同理，凶手选择的方位也是有规律的。

“夬卦”的下卦是“乾卦”，方位为西北。“睽卦”的下卦是“兑卦”方位为西。“明夷”卦的下卦是“离卦”，方位为南。

“明夷卦的方位为南……”颜绍安支着下巴思索着，“如果我们能找到凶手选定的中心，是不是就能预测下一次犯罪的位置?”

何景箫点点头，并不多言。

“那……死者的死亡方式是不是也遵循着卦象?”颜绍安发现新大陆似的，大脑转得飞快。

何景箫颔首，在纸上写下九个字:“乾三连，兑上缺，离中虚。”

结合卦象不难理解，乾代表天，乾卦三个横线表示连续不断，蕴意着殉道者躯干完整。

兑代表泽，兑卦上面缺陷表示泽中有水，蕴意殉道者溺水而亡。

离代表火，离卦中间虚线表示火苗，据此规律，下一起案子应该会与火有关。

颜绍安摸着下巴点点头，“有了这个规律，我们就可以先发制人，阻止第三起案子的发生。”

看似复杂的案件，竟这么快有了眉目。黄昏之时，颜绍安早已饥肠辘辘。

“搞定，就等老操那边了。”颜绍安大手一伸，连纸带笔地收入囊中，“也蹲了一下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闻言，何景箫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哎，你这人，干嘛这么不友好?”

“……”不友好的是你吧，何景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打开电脑做着自己的事。

“啧，你这人还真是奇形怪状，”颜绍安吐槽着，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加古怪。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讲，你这种无情冷漠的特质常常和心理变态联系在一起。”

一秒，两秒，三秒……对方无应答。

“……”

“算了，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带。”颜队长的身体无比诚实。

颜绍安走后，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微风在徘徊。何景箫抬起头，看向窗外。

落日的余辉透过绿荫打在窗户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何景箫睫毛轻颤，深色的眸中尽是揉碎了的星子。

他喜欢光，就连这短暂的黄昏一同喜欢了……

晚饭过后，俩人继续分析案情。白天，操怀江一行人排查了本区近年来所有失踪人口，却无一能匹配上。

所幸的是，两名被害者的头颅保存完好，通过颅面复原技术，两名被害者的容貌基本还原。

“长得还真是清秀，可惜了。”看着复原图，操怀江再次感慨。

的确，15岁，正值及笄之年，在这么美好的年纪被杀害，着实令人惋惜。

两起案子的第二现场都在山区，不仅人烟稀少而且隐蔽性较高。四周监控多年失修，未能对案子的侦破提供帮助。

通过几天的走访、问询，依旧没有线索，周边群众都表示没有见过两人。

“如果是外地人，那范围可就广了。”操怀江苦恼地蹙了一下眉头。

“我认为，还是要先找到杀人凶器。”女警柳书芸拿着尸检报告站了起来，“从报告上来看，第一名受害者的背后有一个很深的细长伤口，属于刺创伤，类似十字改锥。这样特殊的凶器，很容易锁定凶手。”

“我觉得，还是从受害者的衣物下手，”徐宥川向众人展示着现场中心照片。

“第一名受害者的身体被布帛包裹着，第二名受害者则全身赤裸，现场均未发现二人的衣物。所以我认为，应先找到二人的衣物，再顺藤摸瓜。”

众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看法。颜绍安摩挲着下巴，突然灵光一现，从怀里掏出那张八卦图，用磁铁贴贴在白板上。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讲起了八卦图。

“八卦图实质上就是个圆形，一个中心，八个方位。凶手按照下卦体的位置抛尸，那么凶手所在的第一现场很有可能就是‘八卦中心’。”

女警梁芹点点头，但提出了顾虑，“想要确定一个圆，需要三个点，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个人去死。”

闻言，现场寂静了下来。颜绍安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灌了口水，清清嗓子道:“谁说一定要三个点的?”说罢，他调出一张区域地图，圈出两起案件的抛尸位置。

“‘夬卦’的下卦是‘乾卦’，方位为西北。‘睽卦’的下卦是‘兑卦’，方位为正西。”颜绍安一边说着一边过西边那个点画了一条横轴。

“凶手的杀人手法极其讲究，方位跟距离应该也大差不差，”颜绍安将两个点连接，画出中垂线与横轴一交，“看，交着的这个点应该就是‘八卦中心’。”

众人张着嘴，一脸懵逼，显然被绕得有些晕头转向。

“怎么？”颜绍安阴阳怪气地挑了挑眉，“初中数学，没学过?”说完，他潇洒地将笔往槽里一丢，坐回了位置。

“呃……那颜队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去端了凶手的老巢?”徐宥川摸着脑袋问道。

“明天先去探探路，不要打草惊蛇。”颜绍安双手大开地摊在椅子上，晃着二郎腿，看上去十分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