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三伯看了看陶青，又看向陶铁，瞬间明白陶青的意思，沉声道，“青哥儿，这是要质问我们这些长辈吗？”

陶青脸色不改，“不敢，但是有些话还是说出来的好。”

他环视一圈，在村长和陶二伯陶三伯陶铁身上多转了几圈，“我们如今的变化，是谁带来的，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伙心里也清楚明白。”

陶二伯陶三伯村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陶石陶桃几人被这争锋相对的气氛吓住，不敢说话。

陶二婶愣愣看着，陶三婶微低眉眼，掩了情绪。

陶青语气不变，“今日四伯行商，你们怪铁哥儿，难道在你们心里，四伯是你们的亲儿子亲兄弟，铁哥儿是亲侄子，就该往后推吗？”

陶石看向几个大人，有些疑惑，为什么三哥说话的他都听得懂，但是却理解不了呢？

陶桃快速低头，挡住悲戚的神色。

“馄饨皮的生意是铁哥儿问来的，去做的却是四伯和石哥儿，四伯行商，与铁哥儿何干？”

陶青鲜血淋淋地把几人心中的埋怨指出来，“若是这样算，那岂不是要把这几日吃的，还有地里将要种的也清清楚楚算一算。”最后几个字咬得更重，落地有声。

陶青直直看着村长，“爷爷，铁哥儿今年才十三，伯婶早亡，他的屋子现在可还发着水稻种子，育着苗呢？”

村长和陶三伯大惊失色，僵着脖子看向陶铁，陶铁一副已经被吓呆的神色，“是啊，铁哥儿今年才十三，看着才十来岁的身形，他用尽办法来帮他们，他们却因为四伯这事生出怨怼，若是积久成怨，岂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了。”

村长走了几步到了陶铁跟前，拉起他的手，带着歉意，“铁哥儿，是我老糊涂了，险些酿了大错。”

陶三伯也对着陶铁道歉，“对不起铁哥儿，我竟然，真是……”

陶铁心里有事，只是胡乱应了，打着哈哈说没事儿。

陶三婶这时出声，“大家说开了就好，我们就是忘了谁也不会玩个铁哥儿这个大功臣的……”

裂缝一旦出现，即便及时修补了，总会在某个地方留下些破碎痕迹。

鸡飞狗跳的一晚过去大半，陶铁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开口，“你们明明有能力种水稻，为什么不种？”

陶青知道陶铁迟早会问这个问题，买种子的钱他们还是能拿出来的，他了还有大把力气，就是从井里打水，都能种活了水稻了。

一向能言善道的陶青找不到合适的话了，不是词穷而是不知该怎么说又如何说？

纪朝对农户有足够大的宽待，有了两年的缓和期，只要肯花功夫，不是天灾人祸，也能吃上白米。

但是小陶村不一样，他们被吓怕了，他们之前也有熊熊斗志，但是看着自己种的水稻发芽、成苗，最后却变成一堆枯黄杂草。

反观他人他村，秋收累累。

不用任何言语，那段时间，只要大陶村的人累的汗流浃背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一次又一次，心从活了又到死去，眼中从神采奕奕无限到黯淡无光。

陶青缓了缓语气，看着上方的屋顶，有些地方已经有了小洞，光从外面照进来，不大不宽不亮，就星光般，“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们之前都种过，但是都失败了。”

这个陶铁还记得，因为他们种的地有问题，所以无论种什么都不行，就连随处可长的黑米都不行。

“我们做了太多尝试了，已经耗不起了。”陶青接着说道，“你应该也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个变故，我们早就背井离乡了。所以，不要怀疑自己的任何决定，你只是提供了想法，做或不做，成或不成，后果如何？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都不在你。”

陶铁转头，看着陶青，陶青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不管什么事他好像都知道，他似乎都有解决的办法，他说的每一句话总能击中人心底最深的地方，难怪小陶村明明长辈不少，拿主意的却是他。

陶铁心里感触很大，带着鼻音回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努力小心的。”然后又把心里最大的疑惑说出来，“那为什么现在又愿意种了？大家不怕了吗？”

陶青神情微松，变得随意了许多，“因为你。”

“因为我？”陶铁不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都没劝说大家去种啊。

“你是受到祖宗庇佑的，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陶青解释道，“你仔细想想，你给这里带来了多大的变化，让我们吃上了许久没吃的馒头面粉，让竹子成为运水的路，木耙子，这些都在不断加深他们认为的。他们在贫瘠的道路前行，必须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们，现在唯一还能做到的，只有祖宗庇佑。而你就是那个意外，你从一个呆傻之人一夜成为正常人，还带来了好处，这些足够让他们相信你就是那个指引他们的人。”

陶铁忐忑不安开口，他一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可以带他们更好，“我要是错的呢？”

陶青理解陶铁为什么会惴惴不安，这次他没有开解，说起了故事，“太祖皇帝开国前，打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先元六年，因为他的迟疑，战机延误，死了将近三万的将士。开元二年，他被敌人诱惑贪功冒进，部下冒死突围，他死了两个亲生儿子……”

陶铁被故事吸引，陶青说得平平，陶铁脑海里却自己脑补了激烈场景，呼吸也跟随着紧急处重了重。

“当朝宰相的太祖父，一怒之下弃笔从武……下水村李明胜让家里人连种三季水稻，最后颗粒无收，来年再种，成为富户……”陶青一连说了四人，有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平平无奇的农户，“你看，不管是谁，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但是如果不做就没有可能，太祖皇帝因为一次失误就退居后方，那么今日的纪朝就不叫纪朝，当朝宰相还是个在地里刨食的农户，农户兴许饿死。”

陶铁心里一动，陶青很适合做心理导师。

他不会强硬说你对错，而是把他人事迹潜移默化告知你，进而影响你，“做才有无限可能，不做，那么只能保持原状。”

陶青见陶铁想明白了，心里暗道，“不愧我编了那么多故事”，嘴上却是，“正是如此，事不做不成，人生如水上行舟，不进就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