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走过去，还是一瘸一拐的跛脚样子。

壮汉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咽了咽口水。过了一会儿才颇有些外强中干地说道，“陶青，你少吓唬我，你不过是个被除名的秀才。”

陶青不理会他，让陶石把陶铁扶起来。

陶石这会儿才看清陶铁身下有个人，正是包子，一副被吓呆的模样。

陶青看着呆愣住的包子，又看了看陶铁肿了老高的左脸颊，二人身上还有好几个一半清晰一半消失的脚印，一看就是多人杂乱踩出来的。

陶石一看又大喊着就要往上冲，陶青直接叫了一声，“陶石，背上包子。”就把陶石给按住了，瞬间从一只发怒的狮子变成了一只剪了指甲的小猫，委委屈屈地怒目圆睁。

陶青看向那壮汉，又看向壮汉身后也一身狼狈的几个孩子，视线移到壮汉身后匆匆赶来的几人身上，加大了声音，“此事到此为止，不然要是掰扯医药费，只怕你们要赔的更多。而且，你们也不想有麻烦吧。”

匆匆赶来的几人，看着陶铁的脸颊和一动不动木偶一般的包子，忍住了到了嘴边的话。

陶青背上陶铁，对着一旁的书童说，“替我谢谢你们公子，改日我一定登门致谢。”

书童是个机灵人，一下子就懂了陶青话里的意思。赶忙道，“小事一桩，您和我家公子好歹几年同窗，现在事情解决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一拱手就施施然离开了众人视线。

陶青背着陶铁直接转身离开，陶石背着包子也快步跟上。

留下的几人，看着那书童离开的方向，只能恨恨咬牙，然后心疼地抱着自己家的孩子回去。

陶铁趴在陶青背上，即便陶青走得很稳，他还是能感觉到左右的轻重不同和颠簸。

陶铁此时是唾弃自己的，他觉得自己舒舒服服躺在一个残疾人身上的行为是可耻的。但是他却宁愿忍受着自己的唾骂也一动不动地趴在陶青身上。

陶铁现在需要一个支点。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有种真正地和之前的世界割离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下脚，该如何下脚，他需要一个能让他暂时立脚的地方，陶青的背并不如中年男子厚实，但是足够让陶铁喘口气。

一滴汗水滴在陶铁肿胀不堪的左脸颊，然后顺着脸颊流到脖颈，冰冰凉凉的。

陶铁轻轻开口，“我们为什么算了，明明我伤得那么重。”小孩打的也就算了，可那明明是那壮汉打的。

陶青听到陶铁的话，脚步不停，微喘着气回道，“我们耗不起。”

我们耗不起。

这几个字陶铁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里面包含着无奈和无尽的酸楚。

陶铁晃了晃脚，陶青知道他的意图，把他放下。

陶铁脚一落地，用着很认真的语气跟陶青说，“我要做那个随便耗的人，我要比所有人都能耗。”

陶青看着陶铁，这是一种兄长宽容看着弟弟的神色，“你可以的，毕竟你可是受祖宗保佑过的人。”

陶铁笑了，这是他投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第一次露出的真正意义上的笑。

陶铁小跑几步到陶石旁边，让他把包子放下，“包子，可以说话了。”

包子原本呆愣的表情瞬间褪去，马上换上一贯的严肃神情，小大人一样地松了一口气，“还是五哥厉害。”简直影帝级表演。

陶青走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陶石一脸茫然，好像还没搞明白状况，一时弄不清楚包子到底有没有吓傻了。

陶铁一看陶石表情就知道了，解释道，“这是我和包子的策略，本来还打算讹点钱的，谁让他们骂人骂的那么脏。”想到这又愤愤然起来，还肿着的左脸颊更鼓了一点。然后一痛，就忍不住斯哈起来。

陶铁直接对着陶石说，“陶石，你先带着包子回去吃饭，我有事和你三哥说。”

陶石还没有回应，包子第一个就反对起来，“我不回去，我也要跟你去干事。”

经过打架一事，包子已经将他五哥排到心里，直接一跃成为第二，仅在他三哥之下。

陶铁虎着脸，“我们要去做正经事，你先回去，到时候有你忙的。”

包子看人自有一套，可不怕陶铁。他知道陶铁是故意凶他，揪着他的手死活要跟着去。

陶石想想道，“不然我们一起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陶铁可不愿意带这么多人，太显眼了。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们这片地方自从大小陶村事情之后，就很少有人来了。

陶青看了一眼陶石和包子，语气平淡，“你们两先回去。”

刚刚还闹得欢的包子一下子就泄了气，陶石也不说话了，两人耷拉着往村子走。

陶铁拿肩膀一撞陶青，嘿嘿地笑了一声，“你怎么做到的，可真行。”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陶青没有回答，直接往河边田地走，陶铁赶忙跟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干嘛？”

陶青淡淡回了一句，“叫三哥。”然后才把自己想法说出来，“今天你跟着包子到处走，又是种菜又是打水，还走到了上河道去，是不是看到一大片的田地有了什么想法。”

陶铁心里大惊，这神人啊，这么一串就知道他的意图。

陶铁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你就适合搞政治，去当官，心思太密了。”

陶青闻言，眼神悄无声息地一暗，连一旁和他并排走的陶铁都没有发现，“你说说你的发现吧！”

陶铁也不再岔话题，直接就将他的发现说了出来。

跟着包子一路走来的时候，陶铁感觉四周荒废的田地以前是种过的。附近肯定有水源，所以他才找到了上河段，到了河边，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

至于为什么荒废了，源头就在他们二人的脚下。

他们的脚下，是一条被强行改道的干涸长沟，底下还有一点点水渗透着，不多。

陶青看着缓缓流动的水，语气变得有些恍惚，“这河原本是流到小陶村的，之后被那人强行改了道，这边就干涸了下来。爷爷他们试着挖一条小河道让水流过去，却总是被人莫名其妙的堵住，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我们人数少，耗不过。我们也试着种东西，然后打水浇灌，却像被诅咒一样，种什么死什么，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官府不管吗？”

“官府只管赋税，只要按时交了足够的粮税，过程他们不在乎。”

“为什么不离开呢？”

“当年迁祖坟，气死了两个老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的太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