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宁看着眼前凳子上的那只烧鸡眼睛冒着金星。

他肚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白天又被太阳晒了一天，身心疲惫。如果把这只鸡吃了，并且坐在这张凳子上休息一会儿，那么他必定会舒服极了。

他磨磨蹭蹭的走到凳子旁边，伸出双手颤颤巍巍的想要去把那只香嫩至极的烧鸡从凳子上拿起来。这个烧鸡是醉红楼独有的烧鸡，香味浓烈，最主要的是上面加入了一味让人爽口异常而且助于身体修行的灵药。

这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就算是一个吃了个半饱的人见到这只烧鸡都会经受不住这只烧鸡的诱惑。

香味四溢，就算这只烧鸡已经不再温热，仍旧有诱人的香味散发而出。这种香味在饥饿的发酵之下被无限放大，一直冲击着王宁的神经。以王宁现在的饥饿程度，就算他面前是一个冷硬的馒头，或者发馊的白米饭，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吃下。

他双手已经触碰到了这只烧鸡，虽然隔着一层包裹的油纸，但在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阵涟漪，这要是吃下去，这一天的饥饿都可以在此时消散。

“不能！”

王宁陡然一惊，自己立即从这种无与伦比的诱惑之中清醒过来。

是的，自己若是真个吃了，那么自己在这里日等夜等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若是吃了，就不再是一个书生，而是一个乞丐。

白天的时候，他虽然放下书生的尊严去冲撞人家小姐的车驾，但是那样的举动与这个完全不同。白天的冲撞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而今天晚上这只烧鸡吃下去，没有任何理由。就算再饿，自己仍旧可以等，而那车驾是会行走的，所以可以拦截冲撞。

难道仅仅是因为饥饿就可以放弃尊严，放弃自己此行的目的吗？

“不能！”

他仿佛听到了诸多安西同窗的哀嚎，那个在孟良关外的那个峡谷之中被陈明德带人殴打，差点没命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们，都是自己的同窗，自己运气好一些，有人相救，而他们呢？

他们都有着良好的前程，在韩大相公的区域保护政策下基本都可以从会试中脱颖而出，回到安西或者到全国各地为官一方。

然而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这些大阀手中犹如诌狗一般，都死了，死在那些有着强大修行者的世家门阀手里。

死不瞑目，没有任何意义。

每每想到这里，王宁就感觉心如火烧，他只是一个书生，空有一腔热血。当初在白衣女侠面前曾夸口言语，自己无论如何都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公义，所以他被白衣女侠所看重，赠送给了他一枚表明身份的玉佩，还给他吃下一枚价值连城的灵药，那颗连炼神期修士都梦寐以求的灵药就这样被他当做伤药给吃下了。

炼神修士培元用的雪清山参丸被他吃吃下，一晚上的时间，断骨相连，伤口愈合，体质改造……更在孟良关内最后一次药效发挥，让他的身体从凡胎成为道体。

这，是天大的恩惠，自己能辜负这样的恩惠吗？

“不能！”

随后的寒山镖局，各位朋友想尽办法将他从四大势力手中，安然地送往京都。期间不知道他们所经受多大的磨难，也不知道他们会被四大势力如何对待。

这些人，之所以会帮助自己，究其根源，仍旧是自己那晚跟白衣女侠说的那番话。自己可以因为一点饥饿而放弃自己的承诺吗？

“不能！”

王宁越想心里越是坚定，强忍着诱惑将纸包一层一层的小心折叠，将整只烧鸡包裹起来。

油纸遮住了香味，也遮住了王宁纷乱的心，他是一个书生，他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公义，所以他在争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

院中，那老头摇摇晃晃，从里边门缝中打量外间，见凳子还在哪里，上面没有人。相反那只纸包烧鸡却稳稳当当的放在的凳子上，拆开的油纸被包裹得很好。而那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书生仍旧站在外边，模样恭敬的在那里等候着。

“哎……这真是一个难缠的书生，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囔囔自语，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似乎这个书生注定要在京都掀起一阵波澜，旧派势力的默许，新派势力争夺。

从白衣侠女救下他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了定局。大周帝国建立三百年，天下太平，不启战端，人口繁衍迅速，随之而来的是土地兼并严重。大门阀、小门阀，大贵族、小贵族占据了国家太多的资源。他们既然已经获得了这些东西，想要从他们手中夺回来又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些增加的人口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少，所要生存付出的代价越来越高，整个大周都处在空前的社会矛盾之中，如果有一颗催发的种子，必定会瞬间爆发出来。届时，整个大周帝国将会被这爆发出来的矛盾淹没得灰飞烟灭。

尽管现在在朝堂上新派势力占优势，但他们整体上掌握的社会资源却不多，人才、资金、修士力量严重不足，用什么去改变这个帝国现状？

韩相公两年来，虽然为一国之丞相，却远没有外人看到的光鲜，任何一个改革者似乎都会遇到种种难以突破的难题。

……

吏部别院之中，侍郎崔元升万般无奈的听着家人的汇报。

“那个书生还没有走吗？”

“是的，老爷，没有走，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连老叔送出去的那个醉红楼的烧鸡都没能打动他。”

“这……这真是个大麻烦，如果这个事情让韩相知道的话，天都要塌下来。”崔元升听他这么说，只能叹气，他晚上想要回家之时，却听家人汇报有一个看似西域来的书生在他的家门外等待。

西域的事情，四大势力做的太过明显，很可能是旧派势力明面上的挑战。用数以千计西域书生的命，来向新派挑战，所以他们做的很明显，很决绝。

这个逃进京都的书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够逃进京都，听说那四大势力在进京途中设下诸多障碍，但这个书生依旧来了。

自己可以回去吗？回去了以后怎么办？帮他伸冤，向旧派开刀？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是他这一生或许都没有机会……他们必须扶植出寒门子弟，配需新派势力，加强改革……等到他们足够强大之后，才是真正与旧派势力——也就是现在的门阀大族开战的时候。

而现在，却太早了，早得他们还没有一丝准备。

这个书生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管？帝国的支柱可能都会崩塌；不管，帝国寒门士子的心会就此失去，他们用什么发展新派势力？

“老韩呐，老韩，原本这个事情应该由你来做，可是我知道你这个暴脾气，肯定会搅得个天翻地覆的，我该如何做？”崔元升无比的头疼，心中犹豫不决。

很难想象，因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在社会上也毫无影响力的书生竟然让一个三品侍郎为难到头疼，甚至连家都不敢回。

夜晚的风呼啸，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侵袭着王宁的身躯。

王宁已经两夜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他站立的身子摇摇欲坠，他站直的身子弱不是在他的意志控制之下，恐怕早就已经倒了下去。

此时的他，很想吃点东西，很想找一张柔软的床睡一觉。

吃的最好是有肉，如果有那个醉红楼独有的烤鸡就最好，床的话，最好是纯棉铺垫的大床……那种棉还是新棉就最好。

王宁脑海之中似乎出现了幻觉，腻想着一些完全不可能的东西。

“父亲，母亲，你们在安西可好？”

他仿佛又回到了安西桑林那个小地方，那里有他出生到现在的记忆。若不是因为读书有成，甚至能够获得会试资格，在那里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踏出桑林半步。而他却走出来了，当时整个桑林都轰动了，这在地方上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王宁背着行李，就这样走了出来，直到站在崔府的大门之外。一切……仿佛就是一条改变他人生的不归路。

在大时代的背景下，任何人的命运都不能被自己所支配，他所要经历的颠沛生活，所要遭受的磨难将是太平年代的人所不能想象的。

王宁是一个幸运的人，也是一个不幸的人。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不幸的也是因为他活了下来，不仅如此，他的内心还有满腔的热血。

正是这一腔的热血让他走上一条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向何方的不归路。

崔府的大门紧闭，后半夜的露水也渐渐增大，打在人的身上是一种十分清冷的感受。一个正常的人，在这种霜露之中呆久了会不舒服，会感冒会发烧。何况王宁此时身体又十分虚弱，十分脆弱呢？

他的头很疼，浑身不仅冷，而且热。

外冷内热，一种极为难受的感受，外边冷的让他快要发抖，而内在的火焰却让他熊熊燃烧，甚至连呼吸都不大顺畅。

崔府院门内，一个漂亮的身影缓缓地从内院走了出来。

这个人正是崔府的少主人，也就是今天乘着红轿子外边归家的那位小姐。

“老爷爷，那人还在外边吗？”她悄声问着，声音柔和，是那种极为温柔素雅的人物。

这个被崔家小姐称为老爷爷，并非是见外，而是因为他本身就姓老，至于他为什么就姓这个姓，他曾说姓名不过是一个称号罢了，既然人已经那么老了，姓老又有什么不好？

“是的，小姐。”

“打开门，我看看。”

“这……”面对自家小主人的要求，看门的老头很为难。

他知道，外边的这个年轻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至少不是一个仅仅是为了求功名利禄而来的年轻人。他在崔府做了几十年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自己主人的理想是什么，他们正在做的事业是什么。

现在，老爷甚至不敢回家，让他专门为这个年轻人准备一只色香味俱全，连他自己都不舍得吃的烤鸡。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许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