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愤怒的指着眼前这些胡言乱语，颠倒黑白的人，心中气急。颤抖着手，指着他们脱口大骂。然而一个读书人的骂人词汇中，显然有些不足，要么是狗贼，要么是畜生，要么不是人……不为人子，如此类循环。

然而，王宁越是骂得歇斯底里，周围的人看待他的眼神就越如疯子一般。看着陈明德与余梦生的笑容，王宁陡然间醒悟过来，骂声戛然而止。

陈明德笑道：“王宁，跟我们回去吧，别闹了，你看你这么一闹，不仅闹到我们，连周遭的民众也被你打搅到了。”

“别闹了，王宁……”旁边那些“西域学子”也纷纷附和道。

王宁看着他们不在说话，看着他们的灿烂的笑容，忽然道：“余梦生，我本以为你死了，想不到你还活着……”这句话说得很失落，原本以为余梦生已经死了，但是今天却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他，显然他已经投靠了虞山陈家，对此王宁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愤怒。

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很明显已经不再说原来的那些西域学子。

他们……已经都被替换成了这些人！

王宁心里苦涩的道：“余梦生，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用你曾经同窗的性命身份参加会试，剥夺那些原本属于他们的前程，这些你都能忍受吗？他们的父母亲人呢？”

余梦生的脸色不变，笑容依旧说：“王宁，别闹了，你再闹下去全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安西出了一个疯子，对你，还有任何人都不好。”对于不要脸的人来说，笑容不管何时都能够保持着灿烂。

王宁面色不改，摇了摇头，道：“你们没必要弄这样的卑鄙招数，是非曲直自然有人知晓。”

王宁心中愤怒至极，但是他不能再爆发出来，如果爆发出来的话，他必定会被认为是一个疯子。

陈明德见王宁不上道，直接走到王宁的身边，脸上的笑容温和就好像一个多年未见到的朋友一般。“王宁，走吧，咱们回去，过两天就是会试了，你这样如何参加会试？”

他说着，伸手准备去拉王宁，王宁赶忙侧过身去。一脸愤怒的看着陈明德，道：“陈明德，那些被你杀掉的人一定会找你复仇的！”

陈明德笑容依旧，这是一种胜利者才有的笑容，他轻声在王宁耳边说：“你不是来京都了吗？怎么样，还不是一个样？你以为你能翻身？”

王宁听他的这话，手握成拳头，牙齿咬得紧紧的。

“打我啊？怎么不打我？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陈明德一连串的话语袭来，一句比一句阴毒。

王宁看着陈明德那一脸的贱笑，摇了摇头，道：“还是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他知道，自己如果这时候暴起的话，必定会在当场就被当做疯子处理，想要在这通天木下申诉冤屈就完全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陈明德向卢楚南行礼道：“大人，安西考生尽数在此，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卢楚南看着这情形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他本来可以制止刚才这帮人的言语攻击的，但是因为想到崔大人的话，他又顿住了。现在见陈明德问他，当即对左右道：“将这些考生的通关文书和考生证明都查验一遍。”

“是……”

一帮衙役开始一个一个的盘查起来，而这些假冒的西域考生在陈明德的示意下早已经有了准备。那些从被杀害的那些西域考生手中夺来的通关文书还有考生证明早已经在还没出门时揣在怀里。

现在这些衙役们一检查，自然很快的就将这些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时间很快过去，去检查的衙役们熟练的将上面的印信对比过，自然查看到的全都是毫无伪造的真正文书。当然，他们这些人所拿到的文书自然是陈明德带人将那些死者身上取来的，自然不会有假。

“回禀大人，已经悉数查验过了，没有作假的痕迹。”

“知道了。”卢楚南用低沉的声音道。

“大胆王宁！妖言惑众，今日老夫不将依法处置，对不起国家法度！”他一声大喝，向王宁喊来。

周围的百姓纷纷道：“原来这是一个疯子的闹剧，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原来都是被忽悠的……”

“是啊，原来只是一个疯子的戏言，害我们以为真的出了那么大的案子了呢。”

没有人证物证的王宁只能是被人当疯子对待，因为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没有人愿意相信王宁一个人的话。若说要相信的话，至少要这事情真实一点，让人可信一点。

这种事情，本不是一个京都公堂能够审理得了的，这是两个政治集团间的博弈，想要解决，就必须让这两大集团互相征伐。

然而，新派势力此时却退缩了，让王宁哭诉无门，只好来道这京都府衙首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他闹的这一场够热闹，消息已经传到了韩相的耳朵里。

现在，王宁所要做的，就是一针让韩相或者说新派势力奋起的强心剂。王宁并不是一个傻子，他知道衙门甚至大理寺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所以在最后才到这里，敲响公正鼓，站在这通天木下申诉。

陈明德见周围的人都已经认定王宁是个疯子，当即与那些“安西学子”一齐跪倒在地请愿道：“求老大人网开一面！”

动作整齐划一，一跪到底，看上去好像练过的一般，这些安西学子在王宁如此做派的情况下都还在维护王宁吗？看来王宁的确是个疯子无疑了。

卢楚南看着跪下的安西学子，心中为难。

下面的百姓都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书生竟能为自己的同窗一齐下跪。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有功名的书生可以不向任何官员下跪，就算是平日里觐见皇帝也是如此。当然，这些学子如果不能更进一步，通过会试成为进士的话，他们也见不着皇帝。

“这疯子，真是害人不浅。”

“就是，就是，你看看人家多么有情有义，他都这样了人家还为他求情。”

“也不知道这疯子怎么会想到这一出，要是安西的学子真的全被杀了，那这些跪着为他求情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有文化的疯子！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现在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陈明德这一边。

“哈哈哈！”王宁忽地一声大笑，看着这些跪倒在地上的人有些不屑一顾。

王宁一声大喝，站起身来，指着跪倒在地的余梦生大声喊道：“余梦生，枉费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以身侍贼！那些在深渊归墟之中的同窗若是知道你这样，必定会无比失望无比，要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些天，王宁的梦里一直徘徊着余梦生的声音，因为王宁当他是最好的朋友，同窗十载，一起从桑林那个地方走到现在，想不到他尽然没死，而且成为了仇人的爪牙。

王宁这时又转向围观的民众喊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是个疯子？不错，我就是一个疯子，在孟良关外的那个峡谷之中遇到陈明德时我就已经疯了！他们杀害了我安西学子，假冒他们的身份夺取他们的功名参加朝廷的会试！我若不是有高人相救，早就埋尸荒野！”

陈明德猛地站起来，一脸正气且骇然的道：“快把王宁绑起来，他又要发疯了！”

顿时那几十个“安西学子”蜂拥而上，将王宁团团围住，王宁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伸过来堵住了他的嘴巴、鼻子。这些人一个个凶悍之极，王宁哪里抵挡得住，被这些人抬着就准备往台下走去。

“站住！”卢楚南见状心中一阵气恼。这可是在公堂之上，就算这王宁真的是一个疯子，那也不是这些学子哄闹公堂的理由。

这些人虽然有后台，但在听到府尹大人的话时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王宁放了下来。

王宁被释放，立马将人推开，又挣扎着回到了通天木下。

卢楚南走上通天台，看着这些安西学子，又看看脸色苍白的王宁。这个学子很明显受了伤，而且是很重的伤，难道他是因为发疯所以到这里来闹事吗？

他说的话，有板有眼，乍眼看去，他身上有一股子坚毅之气，也不像是发疯的模样。倒反是这个带头的安西学子陈明德，话虽说的义正言辞，那形象却带着些猥琐。卢楚南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王宁已经站在通天木下。

王宁扶着通天木缓缓地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卢楚南还有那些“安西学子”一眼，面带惨笑。那模样显得格外的凄凉。

“哈哈哈……”他笑着，面向围观的京都民众。

“哈哈哈……你们以为我是疯子，其实我真的就是个疯子，一个被人追杀逃过一命的疯子，一个失去了众多同窗好友的疯子！他们被抛尸荒野，埋葬在万里黄沙之下，他们原本应该有着光明的前途，韩相公的区域保护政策已然提上日程，他们进京赶考中进士的概率增高……这刺激了某些聪明人、正常人，他们不惜草菅人命夺取本属于他们的功名！”王宁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声向围观的人咆哮着。

那些民众被他的话说得有些发愣，原本还以为这真是个疯子，想不到他现在说的话却……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他们感到异常的突兀，这是一种做错事后又不想纠正想法。一个人做错事情以后，遇到人指责并要求修正时，他会恼羞成怒。这些人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许多人大声嘘着：“你这个疯子，你的同学多护着你，你竟然还这样说他们！疯子疯子！”

“疯子……疯子！”一声高过一声，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王宁见他们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疯子，当即也不再言语，等他们喊话停了之后才喊道：“许多人以为这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公义、正义，觉得那些东西虚幻缥缈，但又会寄望公义正义，其实任何时候公义、正义都存在我们身边，不管大周如何衰败都会存在我们的身边……只要我们相信它存在，它就存在！它不会被你寄望在某一个人身上，而是在你自己身上！只要你相信，它就存在，从陈明德追杀我到现在，我仍然相信！”

王宁大声喊着，周围的人都漠然的看着这个因为说话太用力而面红刺耳的书生。这个书生身上存在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气质，让许多人甚至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想法……

是的，这是一个不错的书生。卢楚南站在通天台上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这个少年所说的，不正是他毕生之理想吗？这些年，新派势力上台之后不断的被打压，但是他们有皇帝与国师的支持，勉强维系，他们慢慢发展等待他们强大的一天。

可是，这样真的就是正义吗？他们上台了之后真的就是正义伸张之时？

王宁继续道：“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书生的正义！”

所有人惊异的看着通天木下的王宁，有些不可思议，正义如何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