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跑，有人在喊，满走廊都是医护人员匆匆忙忙的身影。

姑姑不无感慨：“在医院待了这么些天，生离死别都见惯了。前两天，你奶奶隔壁病房那个王阿姨也去世了。家属来的时候，一个个哭得跟什么似的。几天过去，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我觉得她这话有点不吉利，倒也没说什么。

走了几步，姑姑又感慨了句：“人心呐，真都说不准。你奶奶要是过去了，乔北亭可能连哭都不会哭。”

话音刚落，看护奶奶的护士刚好从她旁边跑过去。看见姑姑，护士眼前一亮，拉起姑姑就往病房跑。

姑姑有点莫名其妙，用力拽开护士的手：“到底怎么了？”

“快跟我走！”护士不由分说，又拽起了姑姑，冲她喊，“发什么呆？！你妈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护士带着姑姑在前头跑，我一步一步地跟在后头。

扭伤的脚还是在疼。就是这点疼，刚好能泯灭我的痛苦。

身上疼，心里就不疼了。

跑到病房门口，护士们正在七手八脚地把奶奶往外推。姑姑的心理一下子崩溃了，跪在地上痛哭，边哭边喊：“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鼻子一酸，想把姑姑从地上扶起来。

姑姑整个人都没力气了，死沉死沉地跪着，我根本抱不动她。我没办法，只能在她旁边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咱们让大夫好好治病。”

说了好几遍，姑姑好像才听明白的样子，扶着我站起来。

医护们推着奶奶，迅速往外跑。

我从人群的缝隙里，往病床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

奶奶躺在病床上，脸色黄得像金纸。她的手垂在床边，软软地耷拉着，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我心一凉。

短短的半个月之内，奶奶已经做了两次大手术。这次，她还能挺过去吗？

“叶子。”姑姑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擦擦眼泪：“哎。”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姑姑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叶子，别怕。你奶奶这一辈子当好人、做好事……她不会有事的。”

姑姑说的话，我不相信。可我也不能表现出不信，只好点点头，装作听进去了。

姑姑缓了一会，和我互相搀扶着，走到手术室旁边。

刚坐下一会，电话响了。

我拿起手机就想按掉，姑姑吸了吸鼻子，劝我：“接起来吧。”

我不情愿：“可是……”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露怯！”姑姑大声说，“咱们要有个方寸，要不，你奶奶清醒过来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大，大到旁边的护士过来阻止她：“女士，医院禁止喧哗。”

“行，我知道。”姑姑一口答应。

我走到旁边，接起电话，压着心里的不安，问：“您好，请问您是？”

打电话的人安静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骂我：“你眼睛有问题，不会看来电号码吗？”

是陆泽南。

我眼圈一红，心里的委屈和恐惧就压不住了。

“陆泽南，你混蛋！”

我骂了他一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陆泽南好像有点慌，凶巴巴地问我：“你哭什么？！”

我没搭理他，继续哭。

奶奶面临的危险，在公司遇见的龌龊事……桩桩件件，同时撞到了我心上。

“别哭了！”陆泽南吼我，“你他妈在哪？！”

陆泽南平时很少说脏话。现在，他连脏话都说出来了，应该也是真的急了。

我哽咽了一下，回答他：“医院，三楼手术室。”

“我马上过去！”

陆泽南吼了一句。那边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他在穿衣服。

我问他：“你过来干嘛？”

陆泽南没回答。

我抹了两把眼泪，自言自语：“其实，你不用过来的。你就算过来了，也没有用。”

生老病死，是一个人的必经之路。陆泽南来了，就能让奶奶活下去吗？

陆泽南居然听见这句话了：“你给我闭嘴！”

声音巨大，震得我半天回不过神。

吼完这句，陆泽南就挂断了电话，就连让我骂回去的机会都没给。

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久久失语。

……

这家医院，和市里的富人居住区离得不远。十分钟之后，陆泽南就到了。

他到医院的时候，我正蹲在墙边哭。

陆泽南一下拽住我的领口，把我拽了起来。

我想发脾气，却听见他暴躁的声音：“冷静点，蠢货！”

“……”

我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泽南强势地拖着我，在手术室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姑一回头，看见陆泽南，有点惊讶：“陆总，你怎么来了？”想了想，又语带责备地问我，“叶子，你把陆总叫来的？”

我摇头，嗓子哭得有点哑：“不是。”

“是我自己要来的。”陆泽南对姑姑笑了笑，无论是语气还是笑容都堪称斯文有礼，跟平时的他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姑姑擦擦眼泪，跟他客套：“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总麻烦小陆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得不说，姑姑不愧是个女强人。急成这样，还能跟陆泽南继续客套。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客套的心情了。

陆泽南点头：“这是乔菲的奶奶，以后也是我的奶奶。我来看她，也是尽义务。”

这句话，又让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我还以为，陆泽南是为我来的。原来，他到底还是为了乔菲。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更应该为奶奶操心。可我就是很在意。

或许，让我无法自控的，就是对奶奶的悲伤和担忧。

姑姑没注意我的反应，夸了陆泽南几句：“陆总真是个有孝心的人。”

“您谬赞了。”陆泽南淡淡地回答。

虚伪。

我往后挪了挪位置，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陆泽南眼光一闪，从身侧伸出手，拽住了我。

这个混蛋！

我狠狠地瞪着他。要不是碍着姑姑在场，我很可能直接就能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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