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呐！黑袍老道全身金光乍现，手诀一掐万里……嗯？”

“老瞎子，又说书呢？”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讲话，老者微微抬眸，布满老茧的手指揉了揉泛白的眼睛，这才看清远处的蓝衣少年。

顿时精神一振，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破口大骂：“孽畜！当初让你侥幸逃过一劫，如今竟又现身于此，那老夫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说罢，老者手中折扇一合起身欲跳过木桌。在一众听客的眼皮底下，左脚一滑，正巧磕在木桌边缘，“砰！”的一声，脸先着地，再又向前翻滚两圈，这才堪堪停住。

“哈哈哈哈！老瞎子，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蓝衣少年捧腹大笑，生得英俊的小脸上满是“贱”的气息。周围早已聚满了人，见如此滑稽的“表演”，自然也闹哄起来，却也没有太过夸张，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呃……小畜牲，等老夫爬起来，有你好果子吃！”老者翻了个面，缓缓站起身，掸开黄袍上沾染的灰尘，这才望了过去。

“咦，人呢？”环顾四周，老者却没发现蓝衣少年，顿感疑惑。

嗖！

不知何方来的黑影，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咚！”的一声，精准命中了毫无防备的老者。

“哎呦，哪个贼娃子偷袭老夫？！”

捂住刺痛的后脑，一颗细小的石子停在了老者脚边，他捡起定睛一看，旋即一转头……

嗖嗖嗖嗖！

天空密密麻麻，宛如洪水般组成的石子扑面而来，先前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然疏散，偌大的道场上，只剩说老人孤苦伶仃，直面这可怖的“异象”。

“夜源，你不得好死！”

老者撒腿狂奔，口中咒骂少年的同时，也不忘躲开落下的石子，一闪一跳之间倒也没被砸中几下。

但他气啊！

自己三年前来时，就因见识广阔，以说书糊口，这里又地处偏僻，消息不灵通，听众自然越聚越多，一天下来，灵石在解决温饱之际，也还剩下不少。长此以往，生活倒是愈发富裕起来，但一个少年的出现，却将他的平静完全击碎，近乎毁了一切。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哪怕过去一年半载，如今再次回忆后，心脏依旧隐隐作痛，悔不当初。

一年前，说书老人如往常般摆摊说书，台下人数近百，个个目光灼热，热血沸腾，故事也即将达到高潮。但就在如此心情澎湃，无人言语之际，一个少年却突然冲了过来，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一时间，不少人开口大骂，甚至隐隐有上去打人的冲动，说出老人见状连连劝阻，这才防止惨剧发生。

事后，老人向听众弯腰致歉，并反手把少年拉向别处，问起原因。

少年背靠台面，双目直直盯着老者，这般僵持有半刻后，老者终于动了，实在是无奈。少年始终未曾开口，正欲离开，一旁忽然传来一丝响动。同时，少年也说了话。

“我已经杀了那人，报酬的钱……”

“嗯？”

沙沙！

“什么声音？”

老者猛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壮士，身形一闪，竟是飞速狂奔，快到不可思议，像得到了某种秘辛被追杀一般。

与此同时，少年嘴角一弯，露出一抹邪笑：“老瞎子，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

老者猛然惊醒，自己被诬陷成杀手了？！

中年壮士名叫李五，因家境贫寒，整日给大家族打杂，地位极低，但他为人实在，从不说谎，唯一惹大家不满的是好奇心贼重，其他都挺招人喜欢的，而且看到的都是些小事，说出来也无伤大雅，人缘并不差。

预料到后果，说书人已经汗流浃背了。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看向模样不错，嘴里却发出“嘿嘿”笑的少年，手一抬，刮起一阵轻风，带着怒气扇了下去。

少年似乎早已料到，身子微倾，老者的手掌在他眼前划过，吹动额前的几根黑发摇摆。

“舒服。”

少年又笑一声，趁老者惯力没散前，一闪身，没入旁边的民舍不见了踪影。

老者一怔，眼眸闪过一丝神采，快步行至舍后……空无一人，他暗骂一声，气愤的朝台面迈去。

清风萧萧，卷动地上杂乱的尘埃，果不其然，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消失无踪，三个年迈的听众是给说书人最后的安慰。

他们几人三年前便是听众，是最早的一批，对说书人的信任自是比他人远远高出一大截，所以当李五说说书人是杀手时，并没选择离开，而是坐下来准备询问事情真假，倘若为真早已半只脚迈入死亡的他们，性命又岂会看很重？反之则皆大欢喜。

“周云老兄，你可让俺们这些老家伙等的够苦啊！”一位胖胖的老者率先出声。

“那可不嘛，老兄身体硬朗，跟快要入棺材的俺们相比，倒是为难他了。”面容消瘦的老者笑答道。

“俺不管，若是今日说没说完，老兄可别怪俺以下犯上！”最后一名老者身材高大，从那手臂处隐隐能看出年轻时的肌肉，此刻面色气愤的大吼着。

周云叹了口气，目光一一扫过三人，缓缓开口：“好，那老夫今日便多想些，让三位老友听个够！”

啪！

手中折扇一开，说书人周云摇头晃脑，音调高低各异，讲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虎虎生风啊！台下虽才三人，却都个个目光灼灼，精神百倍，如见真景搏杀般兴奋。

直到夜幕来临，台上的说书人才清清嗓子，意犹未尽的缓缓合上折扇。

“好，好啊！黑袍老道真乃救世英雄也！”

“俺观老兄样貌，想必似是像黑袍人呐！呵呵！”

“俺不懂，反正俺挺想跟他打一架的！”

三人不约而同，异声异口的答道，语气里的敬佩与认可毫无保留的从嘴中发出。

周云笑了一声，目光定在高远的苍穹，沧桑的老眼闪过一丝神采，叹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台下，看着伴着自己三年的听众，他已生出些许情感，却还是开了口：“三位老友想必也对老夫生出怀疑。恰逢今日，老兄实为上玄宗门悟书长老，三年前来此只为寻一方僻静之地，修养身心。隐瞒至今，还请三位老友见谅，切勿对外声张老兄也是无奈之举。”

三人皆是一惊，纵使知道杀手与修士或多或少沾边，也猜想过周云的身份，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一宗长老，杀手固然很强，但比起修士来说，除非杀手同为修士，不然肉体凡胎又岂能挡住法术攻击？周云作为一宗长老实力毋庸置疑，抬手间便可轻易抹平此地。活了大半辈子，三位老人深知周云实力深不可测，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点头。

周云哭笑不得，三人走之后再也不见影子了。

自此，周云被戴上“杀手”的头衔，无人辩解，但因故事实在精彩，仍有极少数凡人顶住压力前来听书。而那名蓝衣少年却每日每时每刻每分每息准时出现，坏了不少好事。周云曾使出浑身解数都未能抓住过，对他早就恨的牙痒痒，结下了永久的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