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都是一座安宁的小城镇，受禅宗庇护。街道依河铺展，民居傍水而居。

当君轻离带着尺素宗的一伙人抵达之时，雨幕刚刚停歇，天色将晚。整座城镇笼罩在一层迷蒙的烟雾之下，安静平和得有些过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味道。

众人踏入视野受限的城镇，恰好与一些身穿灰白道袍的人碰上，却并未看到郁都的居民。

“师姐，是禅宗的人。”说话的少女是尺素宗医修一脉的大师姐，名为碧丹，性子温和善良。她瞧见君轻离背上的女孩醒来，仿佛被惊醒一般，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禅宗的人。碧丹安抚地给了女孩一颗糖丸。

“长月秘境的时候没来，这会儿抓个人，姬肆倒是来了。”宋文将一路上落在女孩身上的审视目光转移到禅宗众人最前方的人身上。

“此言差矣。”男子以扇遮脸，可他魁梧的身材做出这样的动作着实怪异。曲在常说道：“听说长月秘境一行极为凶险，受伤者众多。你与君师姐还能行动如常，已是罕见。”

在他身旁的陈道安摸摸头，他有一张娃娃脸，怀里抱着一只白猫，肩上停着一只五彩缤纷的鸟。他也说道：“在长月秘境带领禅宗的是姬肆的兄长姬逸，听我在禅宗的朋友说，姬逸还处于昏迷之中。”

禅宗的人已然注意到这边，姬肆带着人走过来，依次打招呼：“君道友，宋道友，碧道友，曲道友，陈道友，这位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君轻离背后，看见女孩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情绪。她的手环在君轻离的脖子上，宽大的袖口有着细致复杂的刺绣，看起来被人照顾得很好。鬓发如云，面若桃红，身上却没有灵力。

就如同他在凡界见过的娇养长大的姑娘一般。

碧丹温柔地说道：“这个女孩是我们路上遇见的，叫阿言，与父母走散了，瞧着可怜，便带上了。”

姬肆面含犹豫：“此地甚险。”

黑色的河水静静流淌，将夜色也衬托得格外静谧。

阿言忽然说道：“我的父母在这里。”

君轻离应了一声好，淡漠的目光与姬肆对上，说道：“无碍，我会看好她，不会影响其他人的行动。”

姬肆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另外四人，他们对他报以微笑，仿佛在说：“对，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姬肆想起从前偶然与君轻离一起捣毁一处拐卖地点时，望着那一群衣裳破烂，眼泪要掉不掉，委屈地看向他们的孩子。那副样子远比阿言可怜，可君轻离那时冷漠转身：“我不喜欢小孩，剩下的事你处理吧。”

阴冷的风一阵又一阵地刮过。君轻离问姬肆：“郁都受禅宗庇护，为何此处不见居民？”

姬肆长长地叹了口气，白净的脸上满是忧愁，眉间的朱砂显得格外慈悲。他说道：“灵气日渐稀薄，修士间跨越万里也能交流的渠道越来越少，于是很多事情都难以远传。”

“两百年前，郁都确实安宁祥和，许多人慕名前来，也引来了魔。那时修真界与魔域尚算和平，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一只化神期的魔大开杀戒。等禅宗收到消息赶来时，郁都已经笼罩在死气之中，成为一座死城。”

“我宗每月派人来此处超度亡魂，效果却微乎其微，不知因果。”

“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眉目平静，告诉众人，“不雨便是贵宗宗主从郁都中救出来的，她大概是唯一生还的人了。”

街道清冷，屋檐下破旧的长明灯随风摇曳。

“我宗曾多次拜访，可不论是不雨还是贵宗宗主，皆未应允。”他显露出自己的目的：“我宗需要将不雨带回宗门。”

宋文总算明白为何在梦里，最后连尺素宗都对不雨不闻不问，禅宗却仍要阻止他人对不雨下杀手。可她仍不明白，一个谜团值得让禅宗在后来成为众矢之的吗？

一颗人头凑到她眼前，满脸八卦之意：“道友，我叫东方盈。”

宋文礼貌地回道：“宋文。”

东方盈搭上她的肩膀：“宋道友，快告诉我，传闻中冷漠不近人情的君大天才，为何会对一个小孩如此温柔？难道这个孩子是她的私生女？”

宋文摸摸下巴，看向阿言，摇头道：“应该是阿言实在生得好看，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东方盈方才没仔细看，现下看过去，一下子母爱泛滥，凑过去试图和阿言搭话。

宋文看着，想起他们途经一座破庙，想进去稍作休整时，漂亮的女孩站在里面，怀里抱着一只慵懒的白猫，与周围破旧的陈设格格不入。她用稚嫩的声音问他们：“你们是修士吗？我的父母不见了，可以带我去找他们吗？”

荒野破庙，生人请求，很像话本里引诱人的食人妖魔。宋文正想问问什么，君轻离却已经应道：“好。”

宋文看不懂君轻离眼里一闪而过的沉重情绪。

次日大家准备离开时，女孩又道：“我走不动，你们可以背我吗？”

她说你们，却只看向君轻离。

曲在常是所有人里头块头最大的，他自觉地蹲下身：“来，哥哥背你。”

可女孩指着君轻离，仰着头看起来天真无害：“我要你背。”

宋文已经等着女孩被君轻离拒绝之后露出伤心的模样，君轻离却已经应道：“好。”

然后蹲下身将女孩背起来，慢慢走向黎明。晨光落在她们身上，安静又和睦。

而那只白猫被君轻离同落雪一样让陈道安带着，陈道安快步追上她们，一同沐浴在晨光中，夹杂着落雪轻快的曲调。

宋文猛掐自己一把才让自己从那种见了鬼的温馨状态中脱离出来。

转头一看，却见碧丹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宋文道：“师姐这样真好。”

宋文：“……”

宋文觉得这个女孩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