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骤然破开一道大口，璀璨白光倾泄而下，地府之门缓缓升起。曼珠沙华遍洒四周，在雨水的击打下不停摇曳。然而，那漆黑的大门却始终紧闭。

似有一声轻叹悠悠传来。

雨水浸湿的睫毛微微颤抖，视线逐渐模糊，流过脸颊的水痕，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君轻离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仿佛大梦初醒，动作也随之停滞。

巨大的红伞如遮天巨幕，阻断了与天地的联系。鬼火摇曳，女孩身后的几缕鬼魂悄然望向众人。

君轻离心想，她已然知晓那是何种情绪。

锁链贯穿之处，夹杂着微弱金色的鲜血汩汩溢出，却并未影响她的行动。君轻离抓住沈言的手臂，触碰到的竟是比先生那病弱之躯更为冰凉的温度。

她紧紧握住沈言的手，只见女孩越发用力，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两人的手变得黏腻湿滑。

君轻离凝视着那双满含愤恨的眼眸，不禁露出一抹浅笑。她并未抢夺问心石，可阵法的金光却愈发耀眼，灼人双目。

女孩望着越来越透明的身影，看着面前之人笃定的模样，目光愈发平静。直至阵法运行完毕，金光大盛，幽魂飘荡于人间，地府之门沉入地底。无人逝去，亦无人新生。问心石在她手中化为粉末，连同锁链一同消散。

她猛地甩开被握住的手，矜贵的脸庞上笑容倨傲，杏眼笑盈盈的，仿佛在注视着内里的灵魂，傲然道：“你输了。”

先生再次掌控躯体，淋湿的衣裳贴在身上，更显虚弱。沈言凑近，替他散去湿气，瞬间又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

先生道了声谢，问道：“为何要阻拦？”

沈言微微扬起下巴，道：“你骗我。”

“你我并不相识。”

沈言望向那双沉静的眸子，湿润的眼睛眨了眨，一只手欢快地拉住青年的衣袖，没有答话，另一只手指向前方。

君轻离与先生的目光一同望去，便看见一具与先生一模一样的躯体被鬼影簇拥着，眉目平静，阖着眼眸，仿佛沉睡一般。

先生露出错愕的神情，随即凝重地看着沈言，听她愉悦地道：“我找了世间最好的材料打造这具身体。”

她蛊惑道：“先生，只要你进入这具身体，便能享无边寿命。”

“荒唐。”

他眼中倒映着破碎的天地，看到阿畅愈发虚弱的神魂时，悲悯之情更甚。他道：“我死，此界方能长存。”

沈言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头顶的宽帽让她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怀里的白猫打了个哈欠，她歪了歪头，似乎不解：“先生，你在说什么？”

青年抬手掩嘴，轻咳几声，星点血迹映在手背。

那些郁都的人们倒在水泊之中，面色苍白，虚弱无力。

先生闭上眼睛，抬手搭在沈言的肩膀上：“孩子，错过之事不可追。”

金色的力量涌出，禁锢了女孩的动作。

青年来到阿畅身前，对她道：“已无他法，还请河神遂我心愿。”

阿畅睁大双眼望向高大的人影，阿婆轻拍她的后背，迎着那双平静的眸子，递出一盏白莲花灯。

他看不见身后女孩总是蓄着笑意的杏眼安静地望着他。当力量涌进花灯的那一刻，只感觉到灵魂在被牵引。

地面隐隐震动，地府之门再次显现。这一次，曼珠沙华开满了整个郁都，奇异的味道四处逸散。

他以为事情已成，不知为何转身看向女孩，却看见十几岁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形的风吹落宽帽，几缕银丝映入眼底，细密的酸痛蔓延心底，不知究竟是为何。

人们无意识地起身，进入地府之门。

金塔不知为何消散，叶成不受控制地随人群走动。他急切地想扭头看清那张脸，却只看到鲜艳的红在惨淡的天地中格外夺目。

姬束笑着摇了摇头，毫不留恋地迈入轮回。

布衣女人来到沈言身前，李无忧问她：“姑娘，抓我女儿做什么？”

两只容貌昳丽的人偶抓住方才喊李无忧母亲的女孩。

布满裂痕的长刀落在不远处，青棍被女孩握在手心。

沈言又重新笑了起来，如同春水桃花，温暖和煦。她抬手，白色光团便从女孩体内浮出，被她推入已经进入新身体的先生魂魄中。

“她偷了我的东西。”

不雨在痛苦中震惊抬头，在昏暗的视野中，看清了那张脸。

“是你！”

沈言这才看向她，浓稠的夜里，她的目光危险而诡异。

她抬手掐住不雨的脖子，稍稍使劲便能让她命丧于此。

可有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制止了她。

君轻离脱离了先生的身体，强势地将沈言困在怀中。

沈言稍一抬头，便能看见那双淡漠的凤眼。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凭什么？”

她毫不留情地拍向君轻离的胸膛，看着她无力倒地，被大片的红包围。

李无忧再无法抵抗将她牵引入轮回的力量，快速道：“阿雨，聚散离合人间常事，来世间走一遭，开心便好。若是走累了，就去看看娘和你说过的地方吧。”

不雨伸手，可她什么也抓不住。

“不要！”

她挣脱束缚她的人偶，猛然跃入地府之门。

水潮退去，曼珠沙华艳丽奢靡，簇拥着倒地的破败身躯，宛如一幅永久沉睡的画卷。

地府之门后是无法洞穿的黑暗，心梦阵摇摇欲坠。

先生仍旧冷静地问她：“姑娘具有预言之能？”

“不。”沈言道。

“先生，我只是了解你。”

若我有预言之能，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沈言将白猫放在肩膀上，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而后直身看着先生被鬼影簇拥着进入地府之门。

那双平淡的眼眸此时染上些许悲伤，他无可奈何道：“意欲何为？”

沈言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梨涡若隐若现：“与天同寿。”

地府之门消失，心梦阵溃散，红伞回到沈言手中，挡住飘摇的雨丝，她又恢复到小孩的模样。

此时天边微亮，没落的迹象更加明显，脏污的河水波澜不兴。

阿畅感叹道：“原来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狂风骤起，席卷每一个角落，一切焕然一新。雨水击打路面，小城安静地注视着来客。

四大宗门的人目光警惕地盯着站立河边的两人。

君轻离敛下眉目，握住剧烈震动的剑柄，对宋文道：“布置传送阵。”

宋文有些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开始动作：“啊？”

“快！”

众人看到，那笑盈盈看向你的小姑娘，手中红伞化作长弓，红色箭矢划破空气，势不可挡地飞射过来。眨眼间便分成几十支，杀气凛然，不消片刻众人就会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