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绝望的一跃
索尼娅一向恨透了自己的性格,即便自己是个女人,她也觉得自己的软弱是有过之无不及的。在她的身边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伊莱莎比她小了好几岁,但已经为征求自己的幸福做了好几次牺牲。她走的每一步在之前的索尼娅看来也许都是荒诞不经的,可现在想想却只让索尼娅羡慕,她想要努力去争取这份自由,可是在她的灵魂深处,却好像总有那么一股力量在束缚着她。她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因此她决定将其想个明白。
她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来思考,包括回忆过去、猜想那可有可无的未来,还有鉴定贝拉德的感情究竟占据了她生命中的多大成分。
她的过去充满猜忌,她被放在女王与其它女孩子的夹层中间。索尼娅有自己天生不同的身份,与人不同的好几个身份。这些身份有时会让她觉得混乱,她虽然清楚地知道作为某一个人正确的做法是什么样的,可是对于像她这样的混合了许多身份的人来说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不善于在这个算不得顶端的位置上居高自傲,她学过的东西都让她学会像个君主一样关怀众生。于是她本打算这样做,但瑞卡丽娜女王却驳斥了这一点,她让索尼娅正视自己的身份,女孩们都会嫉妒,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与她们做朋友。“她们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整体就是因为她们可以聚在一起讨论些你的缺点或犯过的差错。”索尼娅记得女王曾经这样说过,“所以你没有必要那样做。即便你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公主了,她们也不会那样认为。”
虽然同在一个地方,索尼娅却未曾与姐妹们一起生长。她是这个团体的组织者,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这地位甚至胜过许多比她更老更有资历的人。同时,也只是个传递者,是女王和她们中间的传话人,有了她,女王便不必每次说话都去深入她们的心灵,让她们误以为她时刻关照着她们。
索尼娅没有成为瑞卡丽娜衷心的仆从,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很多别人不敢质疑的东西索尼娅都想过,她想过女王的各种过错,她想过如果是自己决定了这一切情况又是怎样的。从一种美好的原意出发,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将那些所谓的“嫉妒”抛开,好好为人们的信仰增加一些更美好的东西。可是最后她发现这也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尝试过,可是没有人会轻易接受她与她们之间天生存在的不同。
于是,索尼娅只能让自己在宫殿深处暂居,她变得孤独,无论是女王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真正深入过她的心灵。她开始猜想每个人都是错的这一种可能,没错,只有这一种可能能够解释这个情感混乱的世界。别人会有猜疑,她自己也有猜疑,人人都会凭借自身利益去猜测别人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目的,最后到生命结束都猜不出个是与非,因与果。
也许正是这种经历造就了现在的索尼娅,她发觉自己有些痛恨这些经历。因为这些东西影响了她在一份本来很值得珍惜的友谊上倾注情感。她不但觉得自己放开贝拉德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同时也认为自己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再次将自己放回了从前,认为这种微妙的感觉不足以证明这份爱情。
她觉得,她之所以沉迷于他是因为她没有选择,从同龄人中,抛开自己的亲人不说,他是唯一一个她接触到的理解自己的人。贝拉德心里想的事情很简单,这不代表他做每一个决定都很轻易,总之——他有一套自己的思想过程,有时候并不是索尼娅能够推断的了的。清醒的时候,索尼娅很清楚贝拉德的每一个举动都不掺杂任何谎言,欺骗,或是为了征服她而刻意表现出来的,但每当她独处时,过去的她便又会跳出来操纵着她:去质疑贝拉德,去怀疑女王在这中间的所作所为。
在贝拉德出现之前,索尼娅并没有表现出这种奇怪的模样。只在他出现之后,她才开始渐渐找回了自己曾试想过的美好的东西。而那虚幻的美好总是在黑暗之中挣扎,与她的各种各样荒谬的想法斗争,她痛苦地想要将这些肮脏的想法排空,这样连着哭了好几夜,可是都没有任何效果。她渐渐沦陷,即使她知道贝拉德感情是真挚的,怀疑的小恶魔也会驱使她想要用各种办法来证明这份感情。
她的确考验了贝拉德,与此相对的是她却并未用同样的方式考验过自己。
因此而造成的情绪低沉,全身充斥着自卑疑惑的索尼娅变得憔悴,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贝拉德。好的一个原因是她不想将自己不太值钱的过去倾诉出来,让贝拉德嘲笑;坏的解释是她不想太快对贝拉德表示对方的出现已经困扰了她,这会让贝拉德变得自负。这都是索尼娅的思想在作怪,真实的贝拉德不会为任何一种现象困住,他的心里或许会因此而产生一丝微妙的涟漪,却不会是索尼娅想象的这样。
索尼娅一直以为自己很懂爱情这个东西,虽然未曾实践,可是她从各种书籍上阅读了不少。在圣城深藏的典籍中,甚至很明确地说让众人产生的爱的幻想也有助于一种信仰的传播。索尼娅未曾将这个谜底向姐妹们揭开,但她还是让这些妙龄少女成长为所有人理想中的模样:端丽美好,若即若离。索尼娅在这一方面也做的很好,这种假象让人沉迷,当索尼娅表演得越来越惟妙惟肖,结果是她完全变成了这样的人。
表面上的完美无瑕与她心中的残破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本是在一个充斥着各种假象的世界中,最后还是被贝拉德的纯真无情剥开。他召唤回索尼娅纯真的想象,却未曾帮助她抗争她所面临的孤独的黑暗面。或许他一直很忙,他一直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可索尼娅期望的不多,只希望他能够就那样驻扎在她身边,她发誓如果他真的这样做的话,在她心里的那股灰暗就会一直被压抑下去,不再探出头来。
如今,空荡荡的塔中只剩下索尼娅一个活人。她不太敢相信拉赫曼已经死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看起来跟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魔法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那股老态也同样成为了一种遮掩。这也许能够迷惑她,可显然不能迷惑女王。
瑞卡丽娜女王一直在跟他们做着交易,她竟无情地将贝拉德推入到这个火坑里面。直至现在,她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索尼娅被成为女王的妄想糊弄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陪伴他一起离开,无论将要面临什么苦难,只要贝拉德能够为她战胜自己心里的这片灰暗,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深塔中是亘古不变的黑暗,这里没有亲眼看到的落日黎明,也没有能够感受到的昼夜交替。有的只有几乎快要消失了的时间概念,索尼娅并不总是将自己束缚在一个房间当中,她有时候也会抹黑走上一段路,到一些自己未曾去过的地方寻找线索。最后,她只发现其实别的地方并不像她所在的那个屋子那样干净,多数地方都是泥泞而潮湿的,像雨夜的树林、像无尽的沼泽。
虽然索尼娅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但这份习惯并不能给她带来足够的视觉。她仍旧看不清路径,随着她渐渐走入深处,顺着大概是向下的路程不断踱步而出,她只能凭借眼前毫无规则的黑影和空洞的夹杂着**气味的空气作为指引。
后来,她发现自己走的太远,似乎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于是便突发奇想就此离开。庆幸的是,当她走出第一步之后,好像继续走下去变得不算太难。
曾经这个建筑中塞着一些古怪的小鬼,那些小家伙们用她所想像的诡异的目光注视过她,如今,这些奇怪的东西已经不在了。是谁控制了它们?如今又是谁杀死了它们?索尼娅也想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模样,如果不是生命驱使它们做出某些动作,那么它们的行动是否就跟山川崩裂、水起云涌一样难以捉摸?可这种思考没有丝毫意义。索尼娅只能借着感觉去摸索,试图从这个毫无逻辑的塔里面找到出去的路。
逐渐,地面变得湿滑,她没有见过这座塔有什么明确的台阶,但似乎塔内有一个无规律的斜面围绕,这个指引着她一直向下,直到最后下到地面。也许,最后到达地面仍旧无济于事,挡在她面前的或许是一扇门,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东西。可她已经不太在乎,她抛弃思想,将精力全部集中于让自己在这块难以落脚的地方找到平衡,她的裙底已经变得湿漉漉的,鞋子上也粘了许多黏糊糊的好像掺杂了泥土和石块样的东西,黑暗中她无法分辨这些东西确切是些什么。实际她也不想知道,仿佛要解开未知就等于让她心生忌惮一样,此时的她更愿意继续向前闯。
斜面逐渐铺平,地面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过渡地带,这里的泥水积聚更多,偶尔她的脚会深陷进去,淤泥没过脚踝,尖锐的石块将她的皮肤割伤,带来丝丝犹如存在又好像不存在的痛感。前面出现一道更深的影子,看样子似乎是一面墙壁,她临近了一些,摸索到的一面是毛茸茸的感觉十分恶心的东西,其余地方又显得凹凸不平,十分坚硬。这里的湿气更加浓重,原本就已经打湿了索尼娅的面目的水现在开始逐渐在她的脸上流淌,滑至她的下巴。犹如闷在密密的细雨中间,这黑暗和湿潮渐渐冷却了呼吸。
她围着这墙壁打着转,走了一会儿之后,她设想这里或许就是这座塔的塔底,可是大门又在哪呢?她径自转了一圈,不光没有发现有任何光亮,甚至连一丝外来的风都感觉不到。
不,不会的。索尼娅无法想象自己就这样被封闭在了这里,即便她还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但这种感觉要比她先前的处境要严重得多。而她甚至已经丧失了再回到原点的决心了。
她站在原地,猛烈地呼吸着,黑暗不断压抑着她,这令她的身体感到眩晕,尽管瑞卡丽娜赐予她的力量能够帮助她将许多身体上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一一排除,却仍旧无法带着她逃离这个处境。她还是那么普通,身体没有一点力气,连头脑也没有变的聪明。
也就是在索尼娅失望之时,她偶然扫过了一个仅仅与其它地方有那么一丁点区别的地方,起初她以为这是她的错觉,可当她定睛仔细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微弱的灰色光彩好像并没有移动,在那缝隙与她的眼睛中间,一团团迷雾将其遮挡。幸运的是迷雾的形态并不是不变的,也正是由于这一点,索尼娅才发现了这个地方与其它地方的不同。
她向那个方向迈着步伐,即便是一个小孔,似乎也突然令她没有缘由地窃喜。当她与这个散发着生命之光的地方逐渐拉近距离,索尼娅看得更明确了。出口是真实存在的!索尼娅心情整个都愉悦起来,说不出的感想顿时沸腾着,她的心仿佛突然成为了一片涤荡在水池中的落叶。
索尼娅从这缝隙中伸进了手指,外面的光辉也不甚明亮,似乎也是由于这团雾气的关系。虽说墙体看起来很厚,但将其堆砌起来的却仍旧只是这些湿软的淤泥和一些构不成气候的松散石块,很快,索尼娅从中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在泥土的黏着之下,她用力一推,很多好像被黏着多年,被压得很实的土块一下子土崩瓦解,她听到了石块掉落下去的声音,而眼前的明亮也突然间渗透进来,逼得索尼娅慌忙闭上了眼睛。
待索尼娅渐渐将眼睛打开,慢慢适应这本来不算刺眼的光亮时,另一股绝望的气息紧接着侵袭了过来。
眼前是——
深渊横亘在她的头顶,遮天蔽日,犹如站在一片断裂的山崖底端。各种或深或浅的沟壑在迷雾当中露出本色,由天际一直往下,直至塔底。索尼娅想起拉赫曼曾经草草介绍过这里的情况,这座塔被整整一条裂谷掏出来的泥土积压了不知多少年,如今,凝寒之塔在地面上显形,然而被掏空的这块废土还在。索尼娅看了看脚下,她所站的地方不过是处于整座塔悬于空中的一处小平台,整个塔身透着午夜般通体的黑色,由于挖掘之人并没有什么耐性将整座塔清洗一遍,上面仍旧残留着各种不属于塔体的东西,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从而堵塞了许多这座塔通往外界的途径。
出口在向外团团吐出雾气,天上仍旧雾蒙蒙的,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蓝天白云。索尼娅回头留恋般地看了看自己走出来的地方,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她最后回想了一次贝拉德的模样,便闭上眼睛,纵深跳入连接着塔底的深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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