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南到京城的距离，足有千里，哪怕是没日没夜的赶路，快马加鞭也得十几天。

所以姚梨跟玉旻之回到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飘起雪。豆大的雪粒子裹在风里，顺着姚梨的目光，将皇城宫阙染成银装素裹般的白。

“夫人，陛下请您进去！”皇帝跟前的大监不知何时从御书房里出来，在姚梨身后弯着腰，一脸恭顺拘谨。

玉正卿正法后，玉旻之登上太子之位指日可待，大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更清楚，姚梨是玉旻之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因此他半点也不敢怠慢。

“大监！”姚梨转过身来，给身后的大监回了一礼。

今日玉旻之硬是拉着她一道入宫面圣，说是要履行对她的承诺。岂料，皇帝没有立刻就接见她，而是先将玉旻之跟叶曦宣进去，让她在外头等着。看着廊外洋洋洒洒的白雪，她想了许久。

她不该陪着玉旻之入宫来的，只怕今日之后，一切都已无回旋的可能。

“夫人！”大监见姚梨还愣着，略有些着急，又喊她一声。

姚梨回过头，抿了个浅浅的笑，福身跟大监进去。

御书房里是通了地龙的，门口的帘子才掀开，灼灼热气就迎面扑过来。几片飘落在姚梨肩上的雪花，瞬间就融化成雪水，在衣料晕开。

“民妇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姚梨迎着书案前的明黄色身影，不卑不亢的跪下去。

等了足有半刻钟，才听见苍老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你就是姚梨？”

“民妇正是。”姚梨应话抬头，清清楚楚的瞧见皇帝那张脸。虽然仍可瞧见年轻时的轮廓，但皮肤在岁月摧残下，早已没当年的紧滞。松松垮垮下，沟壑布满面容，特别是那一头白发，俨然就是一迟暮的老人。

只是他看向姚梨的目光，锋利而谨慎。

“皇爷爷，阿梨是孙儿的妻子，当年孙儿跟阿梨是写过婚书的。而且孙儿今生，唯有阿梨一位妻子，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还请皇爷爷下旨，给孙儿跟阿梨赐婚。也好全了孙儿，多年的愿望。”就在皇帝打量姚梨的同时，旁边的玉旻之突然跪下来，铿锵有力的提醒着皇帝。

皇帝的脸上明显划过难色，招了招手，示意抱着叶曦站到一旁的宫人过来。

“这孩子长的真好，是我们玉家的孩子。朕听说他叫叶曦，不成。这样，让礼部挑几个名儿给你们选选。”皇帝从宫人手里将叶曦接过来，低头逗弄着叶曦，漫不经心的道。

玉旻之硬挺的剑眉明显皱了下，努了努唇，“皇爷爷……”

他话还没说完，皇帝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打断他的话，“之儿，你说的乃是后宫的事。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朕会吩咐明妃办的妥妥当当的，绝对不会让你不顺心。”

说完，皇帝根本没给玉旻之开口的机会，立马偏头看向随姚梨一起进来的大监，吩咐道：“你，带姚夫人到明妃那儿去。”

“是。”大监俯首领命，从皇帝跟前下来走到姚梨身边。

“夫人请！”

“民妇告退。”姚梨又磕了个头，才随着大监离开。

明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自皇帝元后去世后，就是她一直在掌管六宫。她虽未居后位，握的却是实权。所以她的寝宫离皇帝的钦安殿不远，从御书房出来，窜过两座园子，就到了。

像是得了消息似的，明妃跟前的大宫女琳琅早在宫门前候着。

“奴婢琳琅见过姚夫人！”远远见着大监领着姚梨过来，琳琅迎上前，欠了欠礼。又见送姚梨过来的是皇帝身侧的大监，遂挑开笑脸，打起秋千儿，“看来陛下最放心的还是大监，竟将夫人如此冰雪初透的人儿交给大监领过来。”

大监跟琳琅也是旧相识，对她的打趣也不恼，接她话道：“若说心思，六宫谁比不得琳琅姑娘。这人咱家可是送到了，姑娘你可好生照顾着，若是掉根头发，咱们未来的太子殿下可是心疼不已的。”

“大监放心，奴婢明白的呢。”晓得大监话里的提醒，琳琅回话让他放心。

大监才放心的跟姚梨告辞。

明妃的寝宫玉堂春跟皇帝的御书房不同，入目皆是一片静谥的鹅黄色，在严寒的冬日里，让人生出些许暖意。

“娘娘，姚夫人来了。”宫人们拉开纱帐，琳琅领着姚梨进去，在明妃榻前跪下见礼。

姚梨紧随琳琅之后，拜下身来，“民妇见过明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姚梨尚未抬头，耳畔传来些响动，一只柔弱无骨的芊芊素手伸到姚梨跟前。

姚梨吃惊的抬起头，眸子里映出明妃的面容，瞬间怔住。

不得不说，明妃真是太美了，岁月仿佛没有在她面上留下痕迹，她的皮肤白皙而细腻。便是姚梨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比她小。

“你既是之儿的内眷，那少不得也跟着之儿喊我一声皇姨奶奶的。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泥于那些个虚礼。”亲自将姚梨扶起来，明妃拉着她一同坐到榻上。

很快，琳琅就命人奉上香茶。

姚梨也不开口，默不作声的捧着茶盏小口饮着，等着明妃开口。

果然如姚梨所料，一杯茶都没喝完，明妃樱色的薄唇再次轻启，“阿梨，你既是要嫁入皇家，当皇家的媳妇。那有些规矩，本宫就不得不提前跟你说。”

“还请娘娘赐教。”姚梨心定下来，将手中茶盏放回到案上。

明妃唇边潋开的笑未散，接着开口：“之儿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左右也就这几日，他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再往远了看，他会是大俞的皇上。所以，你该明白，你的身份即便是当之儿的侧妃都是尤为难的，更别说是正妃。”

“然后呢？”明妃的这番话姚梨早能猜到，心里并无波澜，顺着她问。

这时候，明妃脸色稍稍变得些许严谨，“但是你跟前太子那桩事情，你连留在之儿身边都是不可能。但陛下到底疼爱之儿，不忍伤他的心。所以，允许你留在之儿身边当个侍妾。日后之儿登基了，将你抬上嫔位，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你也为之儿生了个儿子。”

“不必了。”明妃话刚说完，姚梨脸色也凝下来，词严厉色的拒绝了明妃。

“明妃娘娘，还请您跟陛下放心，我的夫君是叶镜，不是靖王也不是玉旻之。更加不会是太子，大俞未来的君王。姚梨是乡野村妇，自有自知之明。不会死缠烂打，肆意高攀的。”

“你的意思是？”姚梨的话倒是让明妃糊涂了，蹙眉望着她。

姚梨深深吸了口气，笃定的答：“我会离开玉旻之，离开京城。今生今世，都不会跟玉旻之有任何关系。”

“这……”许是被姚梨脸上的坚定唬住，明妃竟是语噎。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民妇先行告退。”姚梨心里也堵的难受，不理会明妃的惊诧，出言请辞后就起身离开了玉堂春。

明妃端坐在软榻上，望着姚梨笔直的背影，满脸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