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处的史主任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他把稀稀拉拉的头发全撩在一边，锃亮的头皮从手指粗的发缝里露出来，差点闪瞎江霖的眼。

只见他走到角落的纸箱前，挑挑拣拣了许久，终于翻出套完整的教材。

江霖接过他递来的课本，点头道谢。

史主任拍拍手，呛了江霖一鼻子灰。

“你这头发太长，得剪剪。”史主任手在耳朵上比划，“到这还差不多。”

“他昨晚刚到，太晚了就没顾上。”陈婷赔着笑，立马表示，“我今晚就带他去剪。”

史主任上下打量了江霖一眼，少年留着狼尾，长相清秀，身材瘦削高挑，身上带着独特的书生气。

他此时穿着黑色的棉质短袖和宽松的束脚运动裤，逆着光安静的垂头站着，模样十分乖巧。

史主任满意的点点头，按着江霖的肩头说了两句客套话：“我看过你的成绩，各科均衡发展，没有偏科，这点不错。到了这，学习上再多用点心，多向优秀的学生看齐，特别是魏川，你俩是亲戚，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他，争取进步。”

江霖对史主任话里的艺术性深表佩服。他各科都不及格，可不就是均衡发展，不会偏科吗？

但同时，他又对史主任的那句向优秀学生看齐不以为意。

能看齐早看齐了，还等得到来这破地方再看齐？

再说了，他不认为海城这样落后的小城里，有比之前的学校更厉害的、值得他看看齐的人。

他笑了笑没有答话，脸颊右侧浅浅的酒窝，衬得他更加乖巧可爱。

史主任以为他是腼腆，拉着他再多说了几句。

只不过转眼，史主任就遭遇了教育生涯第一次滑铁卢。他心里乖顺可爱的转学生，才出了政教处的门，就把几个正在上体育课的高一学生揍得哭爹喊娘。

因此陈婷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学校两个电话叫了回去。

史主任通知她江霖打伤人了。

而魏川的科任老师通知她儿子受伤了。

她跑得满头大汗。

昨晚江庭钧在电话里说他儿子脾气不太好，让她多担待时，陈婷还认为长得那般干净好看的孩子，脾气能差到哪去？

结果今天就“啪啪”打脸。

巧合的是，江霖一入学她的儿子就受伤了，陈婷害怕魏川就是受害者之一，跑得更快了。

政教处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几个学生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吵得史主任头都疼了。

他用力拍着桌子，脸色比锅底还黑，“都闭嘴！一个一个说！”

史主任带着火气的目光往他们身上扫过，刚刚还争先恐后的少年们缩了缩头。

他点了个看起来伤势最严重的学生，“卢浩，你说！”

卢浩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咬牙切齿的开口：“我们上体育课的时候，球飞到场外了，我就喊他帮忙捡一下，然后他就打我。”

卢浩言简意赅的把他骂脏话的情节省略了。

其他学生也像没这回事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太过分了。”

“不帮忙就算了，他还打人。”

“我们来拉架，也被他揍了。”

卢浩原本还有些心虚，但同学们都在向着他说话，他“砰砰”乱跳的心安稳了不少。

“主任，我可是好学生，你看他，把我脸搞成这样，我下星期还得在国旗下讲话，影响多不好。”

史主任瞪他，这厮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念检讨到他嘴里变成了讲话，美得他。

“知道影响不好还打架？第几次了？”

“哪有！我可没还手，不信你问他们。”卢浩争辩。

“是啊，卢浩没还手。”几人异口同声的表示。

江霖闻言嗤笑一声，这几人真逗，没还手和没机会还手根本是两码事吧？

卢浩感到被侮辱，瞬间炸毛，“主任，你看他还笑，太嚣张了！”

“就是，太嚣张了！”几人继续附和。

“闭嘴，你们是复读机吗？”

史主任吼完，瞥了江霖一眼后突然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起桌面的资料，卢浩等人面面相觑，政教处里静得压抑。

江霖此时孤身站在史主任旁边，神情淡漠，仿佛此事与他无关那般，气势比卢浩他们足多了。

卢浩暗骂了句装逼狗，趁史主任低头朝对面竖起中指，用口型骂了句傻逼。

江霖面无表情望过去，卢浩想起他揍人时眉目间弥散的戾气，以及不管不顾的打法，如同桀骜不驯的野狼，即使自损八百也要撕掉敌人一层皮。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江霖身上那股狠劲，不像学生，偏偏又长了张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这两种气质混在一起，太邪门了！

说话的这群人都是一个班的，史主任当然不会只听他们的片面之词就给江霖定罪。

不知道过了多久，史主任的视线终于从纸上移走，他径直望向江霖，带着威压的嗓音缓缓响起。

“江霖，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打的。”江霖垂眸回应他，一如初见那般乖巧。

史主任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方才可不就是被他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蒙蔽了双眼吗？

“谁问你这个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史主任胸口剧烈起伏，“我是问你为什么打他！”

江霖忽然勾唇望向对面，眼里全是嚣张狂妄的气焰。

“揍着玩。”

陈婷踏进门就听见这句，双脚一软差点跌倒。

“主任，您别听他瞎说……”

史主任摆摆手，打发陈婷先去接魏川。然后找来了同样在上体育课的其他班学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貌。

“他不捡，卢浩就骂他，骂得可脏了。”

“还有那几个，帮着卢浩骂人。”

“这位……嗯……帅哥打卢浩时，其他人拉偏架，好在这位帅哥身手不错，一起干掉了！”

卫星北激动的描绘着当时的情景，听得史主任额头青筋暴起，感情他还崇拜上人家了？

“你放屁！”卢浩梗着脖子，脸色涨红，“卫星北，你他妈和我有仇是吧？每次都和我作对！”

卫星北耸耸肩，撇嘴道：“主任，您看到了，他动不动妈来妈去的，别人不打他打谁？”

“我操你妈的！”卢浩暴怒，举起拳头抡向他。

卫星北灵活一闪，躲到了江霖身后，“哥，救我。”

江霖：“……”

政教处又乱成一锅粥，但好歹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史主任让几个骂人的学生打扫一周 高一级的男厕。

而江霖除了赔偿医药费外，还得在学校做够十件好人好事。

江霖眼皮一跳。

十件好人好事？学校有那么多老奶奶需要扶吗？

太麻烦了，还不如多赔点钱了事。

史主任见他满脸不耐烦，端着保温杯抿了口，不紧不慢的开口引导他：“世界上有很多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偏偏要选对自己最无利，对事情最无效的一种。卢浩有句话说得对，你就是个傻逼。”

江霖：“？？？”

原来史主任看到卢浩骂人了？那他任由学生互相挑衅不吭声？

卫星北“噗哧”笑出声，“舅舅，有您这么当老师的吗？怎么还骂人傻逼呢。”

“就你话多。今天的事算你做了一件好事。”史主任找出记事本登记，“还差一件就完成了，抓紧时间。”

卫星北凑过去，不怕死的摸了下他的头。

“放心，马上搞定。”

他在史主任的手锤到前嬉皮笑脸的拽着江霖一起跳开，“现在可不兴打学生哟～我护送新同学回班啦，这也算一件好人好事吧？您赶紧给我记上，不然老郭回头又吵吵我。”

卫星北丢下这句，连拖带拽带走了江霖。

下楼梯时，他们迎面碰到脚步匆忙的陈婷。

“小霖......”

“陈姨，您怎么在这？”卫星北率先打招呼。

陈婷扶着楼梯把手缓气，“小北啊，你舅打电话给我，有点事要处理。”

她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疑惑道：“小霖，你怎么出来了？主任怎么说？”

少年垂头，细散的碎发落在他的眉骨，乖巧的面容里透着淡漠而疏离。

炙热的阳光透过楼道窗户经过他身上时，热度都被他周身的冷意稀释掉不少。

“都处理好了。”

陈婷按着胸口，呼出一口浊气，“那就好。”

她看着卫星北欲言又止，后者识趣的表示还有课，转身上了楼梯。

陈婷匀了口气，诺诺的开口：“我儿子扭伤了脚，我现在得带他去医院看看，我跟你班主任说过了，带你一起回去。”

江庭钧交代过，要时刻盯紧江霖，千万不能让他逮到机会溜走。

陈婷怕医院人多，等会来不及回来接他，索性一块接走。

江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乐意不上学，于是踩着懒散的步伐不远不近的跟在陈婷后边往校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