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已是日上三竿。

紫鸿揉着惺忪通红的双眼，直到家中圈养的鸡群都已经开始吃完晨食了，她才堪堪醒来。

三女之中就她昨日哭得尤为厉害，劳心伤神，所以自然睡得沉了些。

来到院中打量了一圈，常思正在劈柴烧火，芥弥则在一旁淘米择菜，桃源一如既往地立在那儿，和她们聊着天。唯独不见莫秦萧的身影。

“姐姐，秦萧哪去了？”

“啊，紫鸿你起了。厨房有早饭，你先去吃了吧。”常思停下手中的活，笑着看向紫鸿，“秦萧修炼完就出门了，说要买点东西，午饭前回来。”

回答完紫鸿，常思继续劈柴，时不时站直拉伸一下纤细的腰肢，将大好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紫鸿捧着粥碗坐在了门槛上，出神看着两位姐姐忙于家务的样子，虽然已经见过好几年了，但还是有很多话很想吐槽。

常思姐姐到底出于哪种心态，会在砍完柴后直喊累呢？芥弥姐姐又是为什么会对那棵大白菜爱不释手呢？还有桃源姐姐，她为什么永远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看她们劳作呢？

当然了，这些话她可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看着两位姐姐如此忙碌，她也不好意思闲着，囫囵喝完了早饭就自告奋勇说去打扫房间。

对她来说扫除灰尘不过动动手指的事，但她喜欢拿着扫帚一点一点扫过每一个房间。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很有成就感。

直到打扫到主房，她敏锐地察觉到盒子被动过了。

这可不是小事。

紫鸿当即扔下扫帚，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问道：“姐姐，房里的那个盒子你们谁动了吗？”

常思劈柴的手滞在了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小跑而来的紫鸿，“没有啊，我和芥弥早上起来后就没去过房间。你确定不是看走眼了？”说着她自己都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听着都有些荒谬的想法。

一旁的芥弥也跟着抬起了头，补充道：“是啊，我和常思都没碰过，桃源也是。会不会是秦萧？”

这个盒子对于她们而言关系重大，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重视。

这时常思察觉到不对了，一双淡眉轻蹙，“就算昨天哭得太伤心睡得熟了点，但不可能连有人进房间都不知道啊。再说秦萧有这个本事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伤人，但在她们眼中，秦萧的修为弱得不值一提，他的任何动作都不可能逃过她们的耳目。

就比如说现在，即使相隔数里，她们也能知道秦萧正在与买菜的老农讨价还价。

紫鸿嘴巴快过脑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进贼了？”但旋即就自己否决了。别说贼了，就算是蚊子都进不了这座小院。

一时间三女猜想不断，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桃源突然幽幽发话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会不会秦萧的那个功法又精进了？只有这样才好解释他为什么能躲过我们的感应。”

沉默，四女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清风偷偷闯过小院，留下沙沙叶鸣，那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莫秦萧进步了？

这是一个让她们即欢喜又惊讶的猜想。

不是说他不会精进，但秦萧只有练剑的天赋，在修炼方面天赋都不能用平平来形容，应该是差，非常差。这也就是他始终停留在炼气的原因。

可就是这么一个修炼无望的孩子，他爹莫凡依旧有很多方法来培养他。

但当时常思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深思熟虑后，莫凡居然只传授了秦萧一套剑法以及一个玄之又玄的功法。

这便是芥弥她们方才所提到的自由无我。一个诡异的功法，共有五层境界，据说练到大成，便可实现真正的自由。

天地无所拘，逍遥自在我。

可即使是莫凡自己也没有将其修至大成。所以当初将它传授给秦萧时，四女都极为不解，但莫凡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岀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莫凡在内都没有想到，在修炼这门奇特的功法上，秦萧显露出了不输于学剑的天赋，仅用了三年便参悟了第一层“生灵无我”的修炼方法，此后更是一日千里。

就好像这功法是为秦萧量身定做的一般。

第一层，生灵无我。纵你人流如潮，亦或万兽奔腾，心若不愿，无物能察。身是生灵，生灵非我。

话虽如此，可这依旧逃不过四女的感知，因为秦萧只有炼气。

可如今，秦萧能在完全没有被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房间动了她们视若生命的盒子。就算四人当时已经睡着，这依旧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唯一的解释，只有可能是秦萧的在这门功法上又有所精进了。结合表现来看，或许他很可能已经触摸到了第二层境界“万物无我”的门槛了，也可能是第一层接近圆满了……

这足以让她们这几个做姐姐的瞠目结舌。

过去三年里，莫秦萧一直在为莫凡守孝，别说修炼了，连冥想都没有过。本就天赋平平的他，更是比其他同辈人多了三年的空白期。

要知道对于修士而言，修炼最开始的几十年都弥足珍贵。尤其是那些自小开始修炼的人，趁着先天一气未散，最开始的十年是一刻也不能松懈。没有人会舍得浪费弥足珍贵的三年时间。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如此宝贵的时机，这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所精进？

想到这，四女心中的惊讶已经溢于言表。她们在心中思考着，想法各不相同。

“万一……”紫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桃源打断了。

最终，还是常思拍板作出了决定：“好了，我们也别争论了，等秦萧回来我们问一问他不就完了。”

“好！”

午饭之前，莫秦萧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包裹，鼓鼓囊囊的，都是些菜、肉、鱼之类的。此时，她们也把家务完成得差不多了，秦萧自然而然地接过剩下的工作，来到厨房忙碌了起来。

来到餐桌上可能昨日的悲伤尚未散去，四人相顾无言，埋头吃饭。桃源一人立在门外，静静听着他们的交谈。

说起来其实常思三人完全没有吃饭的必要。但秦萧还没有辟谷，过去为了照顾他，莫凡还在时，便会五人一同上桌吃饭，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如今莫凡不在了，但一同吃饭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今天三女吃饭尤其快。她们几乎同时放下碗筷，然后一同盯着莫秦萧。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秦萧有些不自在，心里发怵的他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常思姐，你们为啥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秦萧，你老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在自由无我的修炼上又有突破了，为什么我刚刚有一瞬间看不透你的修为了？”芥弥先开口，单刀直入地问道。其他两女点头附和。

“嗯，突破了。虽然生灵无我还差一点，但好像摸到一点第二层的窍门了”秦萧一听这事，当即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继续吃了口饭，很是随意地应答道。

“天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守孝快结束那几天吧，心中想通了一些事，有所顿悟，便突破了。”

“……”

沉默，除了莫秦萧碗筷碰撞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三人都处于震惊之中。虽然先前早已有过猜想，但亲耳听秦萧平淡地说出这个事实，还是一时不能接受。

她们从小看着莫秦萧长大，对他的天赋再清楚不过了，也相当清楚自由无我的修炼难度。

过去那个连最简单的安神符都画不好的小弟弟，突然学会绝世神功了？纵使是她们，也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她们三人还在沉默时，秦萧已经吃完了。他放下碗筷，看向紫鸿，“紫鸿，今天能麻烦你洗碗吗？我有点事要和你们谈谈。”

放在往常，紫鸿肯定不愿意去，但她现在还处在震惊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当她反应过来后，纵使一万个不愿意，但已经点头了，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你，快点。”说完，秦萧起身各沏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随即继续沉默。

此刻常思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看着正端着茶杯一脸严肃的秦萧，平复了一下情绪，挤出一个笑容问道：“秦萧，你有什么事啊，表情这么严肃，现在说不行吗？”

“等紫鸿吧，挺重要的事，要大家商议一下。”

芥弥笑骂：“故作神秘，真是吊我胃口。”

没一会儿紫鸿也回来了，四人围坐在桌边，三人盯着莫秦萧，等待他发言。秦萧放下茶杯，难得严肃。

“常思姐、芥弥姐、桃源姐、紫鸿，你们还记得老爹的遗言吗？关于那个盒子的遗言。”

提及莫凡，三女都严肃了起来，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认真地听着秦萧的话。

“……记得，等一个故人来取，怎么了？”

“那个故人，那个叫秦绫仙的，和老爹是什么关系？”

“……”

沉默，三女没想到秦萧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猝不及防下只有一阵沉默。芥弥低头喝茶，紫鸿开始不自觉地玩弄自己的挂饰，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在回避着秦萧的视线，保持沉默。只有常思，正死死盯着秦萧，目光深远，半是担忧，半是震惊。

见救救没有回应，秦萧也不追问，好似自言自语般一边拂去茶沫，一边说道：“每次都是沉默吗……没事，我猜到了。我之前也问过你们这个问题，你们也是用沉默回答我的，我猜到了。”

再度沉默良久，常思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秦萧，这个问题，我们不能说。她……是莫凡的一位故人，是很重要的一个故人。正如当年他所说，你名字里的‘秦’便取自她，你也应该知晓她对于莫凡的重要性，她可……”

一如以往的敷衍，但秦萧猜到了，他直接打断了常思，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她，是老爹的爱人，我的名义上的娘，对吧？”

“你……知道了？”

没有否认。

“我不傻。当年我问老爹时，他总是会痴痴地看向远方，面露思念，那种深情，我还是能察觉的。”

“……是吗，我们还想多瞒你几年呢，你居然已经知道了。”常思苦笑一声，“所以，你问这个是为了什么？”

“姐姐，老爹曾经说过，他会住在这是为了躲一个人，对吧？”

“是。”

“想来那个人，便是秦绫仙了，对吧？”

“……你想说什么？”常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原本温馨的餐厅被一股寒意所笼罩。夏初正是炎热的日子，可在座的无一不觉得手脚发寒。

莫秦萧深吸一口气，放下早已冻成冰块的茶水，待口中升腾的白雾暖了手掌，他才用比火焰更加炽热的眼神，看着正对面的常思。

“我想去找她，去找秦绫仙。”

“不行！”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