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薄西山。

屏翳逆着夕阳余晖，睥向低眉的齐光，脸上充满审视，“这把镰刀从何而来？”

齐光不慌不忙地回答，“我路过西京三十里外的崤山海岸休整的时候无意中捡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当时我感觉到附近有息微起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石头就化作红光融入我的镰刀，然后我的镰刀就变成了这样。”

屏翳迟疑地思索，有些彷徨。

李闻渊手中凝结出的那枚八卦仍然高举在空中，“张夫人，的确有这么一块石头。”

“崤山那五天我和张鸾小姐无意中掉入一片秘境，秘境里封印的似乎是凶兽饕餮，而那块石头应该是饕餮的神格。”

屏翳闻言足足怔了七八秒，“饕餮竟然被封在崤山？为何我从未感应到过？”

李闻渊慢条斯理地扫了眼她手腕上的红镯，“也许和纯质阳炎有关。”

他竟然连纯质阳炎都知道？

齐光被李闻渊可怕的知识储备吓得冷汗直流，她极力整理思绪，装出迷茫的样子，“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纯质阳炎是什么？饕餮的神格又是什么？还有那块石头又是什么？”

屏翳淡淡地解释，“纯质阳炎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捡到的那块石头是上古神兽饕餮的神格。”

齐光故作惊讶地瞪大眼，“这怎么可能？！”

“一把普通的镰刀如果突然被赋予神明的力量的确能变成神器。”

“但是——”

李闻渊的目光始终落在齐光那张表情变幻得无懈可击的脸上，“齐光小姐，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巧合。所以我认为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说你就是那位冒充张鸾小姐进入小圣贤庄拿走流潮的人。”

“这怎么可能？”

齐光整个后背瞬间被汗湿，她干笑两声，握镰刀的手无意识地变紧，“我是农家的人，如果不是执行任务根本就不会来西京。”

“何况我根本就不会易容术，反倒是潜伏在韩末少主身边的那个男人，他绝对是用什么手段掩盖了本来面目。”

李闻渊神色不改，“或许你现在的这张脸也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

道家的人果然不出世比较好。

齐光无比后悔当初招惹他，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如果照你这样说我和那个男人就是一伙的，但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个男人对我根本没有善意。”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用苦肉计，我也不能算到你会来西京，特意躺在你必经之路上等你救我然后自投罗网回法家吧。”

李闻渊缄默不语。

屏翳见状，倏然出声，“齐光小姐，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要想让你的话更有信服力的话请证明你的确出自农家。”

齐光稍稍愣怔，脸上自信满满，“这个完全没问题。”

“但在我证明自己身份之前，希望张夫人能说服韩末少主一起做一个局。”

屏翳欣然应允，“韩末那边交给我。”

齐光得到答案，手持红色长镰，冲对面高过她一个头的男子微挑眉，“现在可以暂时相信我了吗？”

李闻渊散去掌间八卦，无声地撇开视线。

这时，屏翳解下云朵床边的帷幔，将床上的张鸾隔绝在内，“齐光小姐不是要做局吗？”

“不如现在去找韩末商量商量该怎么做，毕竟法家那些人命，总要有个说法。”

齐光眼皮子跳了跳，迅速抬步跟上去，“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听错，那个人就是昨晚戴着银色骷髅面具的金发男人。”

屏翳慢慢走出房间，望向身侧的女孩，眼里满是和煦暖光，“希望齐光小姐别让我失望才好。”

这一刻，齐光仿佛看见了桑海小渔村边用柳枝调整她结印手势边笑的飞廉。

她的心猛地坠入冰窟，缓缓把目光移向别处，突然发现李闻渊并没有一起，她回头看了看，瞧见屋子里驻在帷幔外的那抹清隽身影，不禁停下脚步。

屏翳顺着她的视线抬眸，无奈地叹道，“齐光小姐，我们先走吧。”

“他恐怕有很多话要和鸾鸾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整间屋子都染上了层淡淡的橘黄。

李闻渊周身被黄昏照耀，驻在床头，隔着帷幔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女子。

阿渊，没有吓到，我就是害怕失去你。

……

我们可以先做一起修行的朋友，然后再做一起修行的夫妻。

……

你才是那个值得我喜欢的人。

我愿意跨越山海去追随你。

……

阿渊，你只是多长了一指，一点都不可怕。

有些感情生来就是用来割舍的，是他们不配成为你的亲人。

……

因为我喜欢你呀，你受伤我会担心会难过。

……

崤山秘境里那五天发生的幕幕如倒带般涌现在脑海。

“张鸾，我从小在山野间生长，在师长的熏陶下一心只想修成无情道早日飞升。”

“我以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所以那天在林子里始终克制不向你走近，但连我自己都觉得离谱，我们分别后我回到门中日日夜夜想得都是秘境里发生的一切。”

“五天真的好短，短得足够让我把你放在心里。”

“分开的这十五天却真的很长。我决定下山的时候夜色很深，枕着答应给你做的木剑突然觉得心神不宁。”

“我在心里祈祷你不会出事，沿着水路一路来到西京，但下山下得匆忙，忘了带上给你做好的木剑……”

“我要是早点想清楚你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半晌，李闻渊抬手捂住钝痛的心口，晦涩地掀开纱帘。

“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救醒你，等你醒了，我希望这次你能亲手解开缠住我畸形六指的纱布。”

他震颤着伸出那只缠绕绷带的手，想去触碰那张萦绕在心头的脸，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僵住动作。

铺天盖地的玫瑰香馥郁芬芳，床上宛如昏睡过去的女子五官柔美，但显得格外陌生。

这刻，他眸底的阴翳厚重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