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被李念拉着，一路不敢出声。

到了魏书呈的单人病房，陆年顺手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小心翼翼跟在李念身后。

李念什么也没问，利落地用椅子在窗边摆成“餐桌”，准备吃饭。

直到拿起筷子，李念才皱着眉问陆年：“视频，能让那个恶心鬼害怕吗？刚才职业病犯了，光顾着用气势吓他，忘了他不是艺人，可能不怕曝光。”

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玻璃，温温柔柔裹着李念。

李念还在不停地询问陆年到底应该怎么修理恶心男，嘴唇一张一合的。

陆年什么也听不清，盯着李念的脸看了很久，突然出声：“我喜欢你。”

李念的嘴停了下来，脸迅速爆红。他拧开手边的矿泉水，打算战术喝水。

满瓶的矿泉水懂事地洒出来，顺着李念紧张的嘴角流下。

在李念找到纸巾前，陆年伸手，温柔地给李念擦着嘴角的水渍。

李念浑身僵住，呆呆看着陆年。

这段时间，面对魏书呈的询问，陆年一半是吊着他，一半是自己也不清楚，和李念现在到底算什么。

被逼着表完白的陆年，一直没等到李念解释那天在楼梯间短暂牵手的意思。

他原本不在意的，李念还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很好了。

现在，他想知道了。

很迫切。

人心啊，就是贪。

陆年给李念擦干净嘴角，没有移开手，轻声说：“不用担心。你的招术对他很有用，他受不起第二次的名誉攻击。”

李念微微回神，眨着眼问：“第二次？什么意思？”

“那你先告诉我，刚才听到了多少？”陆年笑着问李念。

李念躲闪着眼神，不好意思道：“可能……是全部。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不是怕你尴尬嘛……”

“没关系，吃饭。”陆年终于舍得移开手，笑着给李念夹菜，“边吃，我边给你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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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和黄文轩是在大学认识的。

两人在同一个社团，迎新聚餐时，加上了微信。

在社团组织的一次普法表演活动中，陆年被迫穿上女装进行反串。黄文轩则饰演他在外务工的丈夫。

那之后，两人一直被戏称为“T大最佳荧幕情侣”。

陆年是个同性恋，但不代表他会被这些言论弄得动心，爱上黄文轩。

可黄文轩很享受成为众人讨论中心的感觉，他开始对陆年献殷勤。

最后当着社团众人的面，捧着鲜花表白了陆年。

陆年没谈过恋爱，黄文轩那段时间装的不错，长得也不次。他就顺理成章地先答应了。

陆年提醒社团里的人，一定要保守秘密，毕竟同性恋从来不值得炫耀。

第二天，黄文轩当众表白陆年的图片还是被传上了T大表白墙。

而评论里大部分人在说———“一看就是假的，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在很久之后，陆年才知道，表白墙的帖子和下面的评论，全是黄文轩的手笔。

目的就是，吸引大家的目光，但又不想真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同性恋。

两人关系还算稳定。在一起的大学生活，一块吃饭、上课、看电影。

像情侣，但硬说成好朋友也不是不行。

大三那年，陆年因为一个专门给长胎记的人化妆的博主，确定了以后的工作方向，开始报班学习化妆。

学习机构在校外，黄文轩很尽责，经常送他上下课。

机构新来的男老师对陆年动手动脚，被陆年打了一顿。

黄文轩陪他在警局做笔录熬到凌晨。宿舍回不去，两人只好去学校附近开了个标间房，凑合一晚。

那天的陆年，第一次经历骚扰、报警，身心俱疲，整个人十分脆弱。

黄文轩拉着他的手，安慰了很久，陆年终于算是动了心。

在陆年即将亲上去时，黄文轩推开了陆年，温柔摸着他的头，“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陆年没想太多，只当他不好意思，很快睡着。

这之后，牵手是陆年主动的，第一次接吻是陆年主动的，再进一步的关系，黄文轩便再也不同意了。

理由冠冕堂皇———“等毕业吧。我们还是学生，我都不能确定让你未来幸福，怎么能随便和你上床。”

那时候的陆年没有上帝视角，被黄文轩这番话感动了很久。

毕业后，两人先后回了家，约定好会回来M市一起打拼以后的幸福生活。

陆年当机立断跟家里出了柜，预料之中的，被他爸打进医院。

陆家做点小生意，在当地比较有名。

陆年的父亲接受不了儿子是同性恋，放出狠话：“要么戒了，娶妻生子。要么，我没你这个儿子。”

陆年出院后，果断收拾行李离开了家。

临走前他告诉父母：“同性恋戒不了，我也不想祸害人家小姑娘。至于亲情关系，你们看着办。

我很感激你们这些年给我的物质抚养，以后会给你们打钱还恩。至于父爱母爱……我从一年级就在寄宿学校了。”

当陆年孤身一人回到M市，第一时间想联系黄文轩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看着微信上刺眼的鲜红感叹号，陆年站在公交站台仔细回忆了两人的点滴。

他不太明白！也不甘心！

几经转折，通过社团的朋友要到了黄文轩老家地址。

陆年到黄文轩老家镇子那天，镇子最大的酒店正在办什么定亲宴，廉价的红色横幅占了酒店的半边门。

新郎刚好他妈的叫黄文轩。

陆年沉默地看了会儿，猛地捏碎心里的初恋滤镜，以新郎大学同学的身份混进了定亲包厢。

黄文轩看到陆年出现时，慌得坐在椅子上起不了身。

陆年口齿清晰地介绍自己：“各位好，我是这位黄文轩先生的前男友。对，你们没听错。我们在大学一直是情侣关系。

刚才在横幅上看到您姓叶，叶小姐，我不知道您看上了他什么。但十有八九，您是不知道他过往的，现在由我亲手给您展示。”

陆年把两人唯一一张亲脸的照片展示给了定亲的姑娘看，叶家人当场撂挑子离席。

陆年混在叶家人堆里一起离开酒店。

叶家人没有感谢他，在酒店门口，指着他大骂：“恶心的东西，赶紧滚远点。还有那个姓黄的，以后也别想娶上媳妇了。

你们这样的人，都是祸害！全是变态！”

这群陌生人的辱骂和指责铺天盖天，他们的嘴脸和父母的重合……

陆年落荒而逃，回了M市。

他对这个城市的认知基本和黄文轩重合。

所以黄文轩带着父母找到M市，并精准地把他堵在了打工的店里。

黄文轩的母亲拉扯着陆年的衣服，一声声“变态”，一句句“带坏我家儿子”，砸在陆年头上。

陆年冷漠地看着装死的黄文轩，突然笑起来。

他抓住黄文轩妈妈的手腕，语气轻挑，“阿姨，那你现在找我打算干什么？让我嫁给你儿子？那提前说好，我可不会生孩子。当然，也不会帮着你们骗别人家姑娘来生孩子。

你要试着接受，你儿子是个同性恋，他可能对女人起不来哦。”

黄文轩不装死了，猛地推倒陆年，说出实话：“我不是同性恋！答应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好玩，是因为会有更多人关注我！

再说了，我一直嫌你恶心，什么都没跟你做过！我一直在拒绝你，你没看出来吗？

我觉得你恶、心！”

陆年坐在地上认真听完黄文轩的话，陷入了迷茫。

他想起自己可笑地替黄文轩找的理由———说不定，他和自己一样，是被父母逼着结婚的呢？压力之下，不得不同意……

呵呵，原来，人家一直觉得他恶心。

那天的混乱被人偷拍发上了网，他因为坐在地上，并没有被拍到正脸。

嘿，因祸得福了。

黄文轩小火一把，他家挑了个时间点，上诉告了第一个发视频的人，听说后来还得到了赔偿。

那时候，陆年已经辗转过好几座城市。

直到在J市，他遇上了Luna，是同行，也同样是正常人眼里的“变态”。

Luna带他进了一个互助会，能让他们这种人敞开心扉，互相温暖。

陆年没感受到温暖，那里的人基本每天都在倒苦水，像是在比惨。

陆年抹干净了自己的感情，从来不分享。互助会里的人评价他，不像同性恋，像有精神疾病。

但陆年清楚自己没有，他只是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而已。

不产生感情就不会被伤害，显而易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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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听着听着，嘴里的肉突然没了味道。

“为什么哭？”陆年的手再次摸上李念的脸，这次是擦眼泪。

李念眨了两下眼睛，瓮声瓮气地开口：“你，一直很累吧。”

陆年的手顿了一下，笑着说：“不累。现在都好了。”

“好在哪里？好在魏叔拯救了你，却突然患病；好在，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人……我却一直没有回应你？”李念抓住陆年的手，自责起来。

陆年皱起眉，认真说：“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回应。”

“陆年，我们可以开始谈恋爱了。”李念握紧陆年的手，“我应该再早点回应你的。”

李念说完，陆年脸色变得很难看。

李念看懂了陆年的表情，赶紧补充：“我发誓，不是同情，不是可怜，不是热心。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你又不问！

今天这个时间点确实不好，但，我是认真的。”

陆年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故意提醒李念：“我可受不了第二次感情挫折了，你要一辈子负责吗？”

李念认知清醒地回答：“一辈子？我不确定。但是，我一定会很认真地对你。”

陆年明显对李念的坦诚很开心，笑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真的喜欢男生吗？”

“不知道。”李念继续诚实，“我没谈过恋爱。仔细想想，以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不过，男生、女生并不重要，我喜欢就行了。

我喜欢你。”

李念笑着说完最后四个字，陆年则疯狂缝着自己破碎的心脏，把这一刻的李念郑重地、认真地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