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行色匆匆的长孙无忌没有等金吾卫行完礼，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可回来了。”

”回赵国公，殿下已经回来了。“

”我要去见太子。“长孙无忌拿出他的令牌，直接就想往东宫里走。

“赵国公还请稍等，卑职为赵国公通报。”一个金吾卫拦住了长孙无忌，语气坚决。

今日李泰过来被太子一顿打，他们都吃了瓜落，谁知道太子会不会打他的亲舅舅，还是走完流程，别让自己背锅的好。

“不用，我有急事。”

“赵国公稍等，还是奴婢给国公带路吧，国公这般着急想必也是有急事的，国公又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胡乱转悠冲撞了女倦事小，耽误了国公要事可就不好了。”来人正是张北北，手里还提着几个袋子，每个袋子都满满当当的。

长孙无忌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带路吧。”

“还请国公稍等片刻。”张北北说了一句，然后和一个金吾卫交代道，

“这些是食材，每个袋子上都写了名称，你看好了，这是殿下给的菜谱，让家令寺的厨子按照要求把菜给做了。”

张北北说完也不管金吾卫的反应，转头对着长孙无忌笑道“国公，这边走，奴婢给你带路。”

那个被塞了一手口袋的金吾卫欲言又止，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和他一起当值的同僚，提着口袋往家令寺走去。

长孙无忌心中冷笑，愈发觉得自己投资李治的主意好，太子现在是越来越荒唐了，以前还派人刺杀兄弟，刺杀老师，私会突厥，狎玩乐童，现在居然沦落到专注口舌之欲了。

“殿下，赵国公求见。”张北北到了殿门口就唱起诺来。

长孙无忌没有在殿外等候，直接走了进去，本想唤一声高明，可思索了一下，还是拱手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一看是长孙无忌，心里好奇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不过感受到了话里的疏离，他也懒得和长孙无忌客气，毕竟长孙无忌也是刺杀他的幕后嫌疑者之一。

“国公客气了，这个时候来找孤，可是有事？”

“殿下现在连一声舅舅也不愿意叫了么。”长孙无忌心里还是有些心酸，哪怕太子不愿意亲近自己，但是每次见自己还是愿意叫一声舅舅的，现在一声国公，让他心里很难受，哪怕他已经在算计自己这个亲外甥了，也还是难受。

听到长孙无忌的话还有那便秘的表情，李承乾反而有点看不懂他了，既然看不懂，那就先虚与委蛇，看看他准备干什么。

“舅舅说笑了，舅舅一进来就和我行君臣之礼，我还以为舅舅心里不认我这个外甥了，只把青雀和稚奴当外甥。”

长孙无忌眼睛微眯，心里打起鼓，但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别的表情，反而假装生气。“高明说的什么话，你和雀儿还有稚奴永远是我的亲外甥，我都一视同仁，永远不会变。”

“好一个一视同仁，舅舅是认为谁当这个太子都是应该的？是不是孤其实都可以？”李承乾语气变得阴冷，没有任何感情。

瞄了眼站在门口的张北北，长孙无忌有口难言，这种话怎么能就这样草率的说出来呢？难道以前孔颖达，于志宁都没教过太子城府为何物？这个问题让自己如何回答。

说是，自己不是和太子闹崩了？怎么能说出口，说不是，明日太子让人宣传自己入夜来访东宫，坚定的选择站在太子一边，自己后续的动作还怎么继续。

自己来访东宫这个事看到的人不少，如果太子一宣扬，实在是不好解释，也不敢解释，不然李世民会如何看自己，只有表明自己中立的态度才是最优解。

“为何不说话，还是舅舅心底就认为青雀或者稚奴更合适当这个太子？”李承乾步步紧逼。

“殿下此言不妥，太子之位是陛下亲定，早已经公布天下，岂是老臣可以置缘的，而且老臣的意见没那么重要。”

李承乾冷笑，后世的历史告诉他，原来的李承乾被废黜后，太子之位的选择，还真跟长孙无忌有很大关系，要不是他和李世民进言，又挑拨李泰说蠢话，说不定李泰很有可能得偿所愿。

“舅舅这样说，是认定孤以后也必定能荣登大宝了？”

“殿下，陛下还健在，你这话可是大不敬。”

“大不敬又如何，难道还能诛我九族不成。”李承乾说完，自己都笑出声了。

长孙无忌听闻，一头黑线，颖达和于志宁等人是真该死啊，虽然把李承乾教废了符合他的利益，但是他们真不怕太子这样和李世民说话，太子九族肯定是没问题的，他们的九族怕是要遭老罪了。

长孙无忌的沉默让李承乾不耐烦了，他一点不喜欢和这些老油条打交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走，偏偏要玩欲擒故纵，美其名曰什么官场手段，自己现在是太子，唯一还需要看脸色的只有皇帝李世民，别的人根本没有和他博弈的资本，至少李程前的观念是这样认为的。

“赵国公今日来找孤到底何事，如果无事就请回吧。”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高明，听闻你昨夜去魏征府上，用灵药治好了他的风寒？”长孙无忌没有一丝尴尬，收敛了心神，又打起来感情牌。

“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难道治好了魏征这个太子少师，让舅舅心里不安了？”

长孙无忌哪里可能忍下这口黑锅，连忙道“高明说的什么话，难道在你心里舅舅就是这种人？”

“嗯，舅舅就是这种人。”李承乾一脸认真的看着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有种想抓住李承乾打几下屁股的冲动，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又消散了，太子已经不是那个经常缠着自己要自己带着去狩猎的李高明了，也不是那个一受委屈就找自己倾述的乖侄子了。

没有继续和李承乾纠缠，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老臣的孙子染上了风寒，很严重，想请太子赐药。”

“孤的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宫里那么多太医，以国公的颜面，请上几个，不是大问题吧。”李承乾倒不是舍不得一点青霉素，只是感冒发烧也分不同种类的，他可不确定长孙延和魏征是不是一样的，魏征不治就会死，治了还有机会，他没有一点心理压力，但是长孙延这个外甥，他不是很想介入。

“高明，好歹延儿也是长乐公主所生，不看我这个舅舅的面子，看在长乐的面子上，能不能救救延儿，算舅舅求你了。”长孙无忌以为是李承乾故意的，想以此来和自己谈条件，但是他什么条件都不想答应，只想白嫖，看李承乾沉思的样子，又加重了筹码，“长乐今日因为延儿的事，已经病倒了，你也知道，丽质的身体和你娘一样，若是神伤，及难恢复，你真的忍心她们娘两这样病着么。”

”孤已经被父皇禁足东宫，不能外出，你把她们送到东宫来，我自会帮他们医治。“说到长乐公主，让他一阵心疼，李丽质是他记忆里承认的在这个世界唯一剩下的亲人了，当年他腿受伤，李丽质哭得一点不比皇后走时少，为了让他没那么难过，时时陪着他，和苏枚王氏几人轮番在房里照顾他，安慰他，在他心里，李丽质在心里地位甚至比李厥和李象优先级更高。

”她们病重，实在不适合来回走动，不如你把药给我。。“长孙无忌根本不信李承乾的说法，要是真那么听话，今日的刺杀怎么说。

”想她们好快点，就送他们来东宫，无需多言，如果不愿意，那就罢了，张北北送客。“李承乾咬了咬牙，哪怕心里还是担心李丽质，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立政殿

“陛下，要不还是先吃些东西吧，皇后娘娘的画像放在这也跑不了，晚膳您都没用，别把身子饿坏了。”张阿难鼓起勇气开口。

李世民自打从东宫出来，就把从太子那里得来的皇后娘娘的画作挂在了大殿的屏风之后，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期间也不说话，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时不时的流眼泪，又时不时的嘴里不知道念叨点什么，他也不敢靠近去听。

张阿难以前就是秦王府的老人，对皇后娘娘也是很熟悉的，看着宛若真人一样的皇后相片，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恍惚了好一会，画里的皇后娘娘一如当年在秦王府里时一样年轻，朝气蓬勃，穿着一身红色冕服，端庄大气，笑靥如花。

如此逼真传神的画作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所画，就算是展子虔，阎立本之流的当世大家，也难望其项背。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自己叫了李世民一声，还被李世民呵斥闭嘴，但是天都黑完了，李世民还是痴迷的看着画，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哪怕被骂，也要提醒陛下。

李世民没有回应，张阿难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小黄门进来禀告，”陛下，赵国公求见。“

李世民眼中顿时耳聪目明起来，他之前没有理会张阿难，是因为他不愿挪开眼睛，要继续看着这个离开世间的妻子。

但是现在，他太想让长孙无忌也看看这画作了，

他想知道平日养气功夫极好的长孙无忌，看到画作时，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失态。

都没有考虑长孙无忌这时候来见自己会是有什么事。

”宣他觐见。“

”陛下，要不把晚膳送来，让赵国公陪您吃点。“

”好。“

长孙无忌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夜里去东宫，难免会有人说闲话，至于会传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所以准备走时见一见李世民，把他去东宫的原因说一下，避免后续许多的麻烦事。

而且他也有个小心思，太子说陛下下旨让你禁足东宫，那我就来陛下这里请旨，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参见陛下。“长孙无忌心不在焉的。

”辅机，你来看，这是谁？“李世民绕过书桌，拉起长孙无忌，手指向了屏风的位置。

”陛下可是又得了什么奇珍异宝？“长孙无忌开始还敷衍的笑着，但是当他 抬眼看到长孙皇后的相片时，整个人愣住了。

他揉起了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相片，眼泪不受控的流了下来，时隔七年，他又看到了自己那个一生要强的妹妹，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被赶出家门的妹妹，在投奔舅舅路上，饥肠辘辘也不哭不闹的妹妹，在玄武门之变时为秦王府八百壮士擂鼓的妹妹，在弥留之际仍告诫自己外戚干权于家族没有好处的妹妹。

李世民上前拍了拍长孙无忌的后背，还递给他一块之前张阿难给自己准备的手绢，安慰道”是不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观音婢，朕也没有想到，都是高明的功劳，不知道哪里寻来的丹青妙手，把朕的观音婢画得如此传神，高明虽然平日多有胡闹，可这孝心还是很让朕感动啊。“

长孙无忌接过手绢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的道”陛下，不知可否让臣带回家，让冲儿和长乐也看看，他们也很久没见过他们的姑姑和母亲了。“

李世民随即转身，把相片拿下来，卷了起来。

正当长孙无忌满心欢喜以为李世民同意时，李世民把相片直接放到了自己身后，用腰带把相片固定住了，

“你长得不如朕美，想得倒是比朕美，想也不要想，要是他们想看，就让他们进宫来看，想拿走朕的宝贝，哼。”

对于长孙无忌，李世民防了一手，他可不敢保证长孙无忌不敢偷偷取走观音婢的画像，毕竟多年的情谊，又为自己登基立下不世之功，如果长孙无忌真的偷走了皇后画像，自己还能杀了他不成。

如果被他拿回赵国公府，交给李丽质，自己又怎么忍心强迫她拿回来，还不如从源头就掐断长孙无忌的念想。

“陛下真是小气，又不是不还你。”长孙无忌说话颇为随便，皇后故去后，他也卸下了实权官职，除了李世民点名让他参加的大朝会，平日里都不用上朝，闲散人加上大舅哥的身份，反而不像以前那么拘谨。

“这么晚了你进宫做什么？”李世民现在才想起问他来干什么。

长孙无忌眼睛顿时红了，顺势跪了下来。”还请陛下下旨，让高明救救延儿。“

”怎么又扯到延儿身上了？“李世民也急了，他最喜欢的两个女儿就是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对长孙延那是爱屋及乌。

”延儿前几日偶感风寒，昨日刚好，下人们一个没看住，延儿赤脚出门玩耍，这下病得更严重了，然延儿不知何故所喂汤药皆是吐了出来，太医也是没有办法。微臣听闻太子昨日拿出灵药为郑国公治好了风寒，特来求高明为延儿救治，可高明说陛下令他禁足东宫，所以特意前来请旨。“长孙无忌一口气说完，期待的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有如同长孙无忌所想，一口答应下来，反而疑惑的问”高明真如此说的？他难道一点不顾忌和长乐的兄妹之情？“

”太子说让微臣把延儿和长乐送到东宫，他自会出手。“长孙无忌没有隐瞒，毕竟也瞒不了。

”长乐怎么了？“李世民听到李丽质，顿时紧张起来。

”公主忧心成疾，也病倒了。“

”胡闹，已经如此严重，你为何不早说，还张罗着和朕讨要画作。“李世民很生气长孙无忌的反应，你的孙子重要，我的女儿就不重要了？

”陛下息怒，长乐公主没事，微臣来时已经吩咐府里好生照顾，只是延儿的病一日不好，公主也会跟着伤心伤神啊陛下，短时还好，要是拖多几日，后果不堪设想。“长孙无忌下起了猛药。

”真是一刻也不让朕省心，张阿难，过来。“

”陛下，老奴在这。“

”下旨让。。。“突然想到今天李承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陛下，下什么旨意？"张阿难见李世民呆愣在当场，轻声询问

”你退下吧，催膳食快些。“

这把长孙无忌搞懵了，什么意思？

”辅机，你还是如太子所说，把长乐和延儿一同送到东宫让他诊治吧，不然倒是显得朕朝令夕改了。“

长孙无忌鄙视，你朝令夕改得还少吗？

不过也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意味，以前太子在李世民这里可没有什么牌面，动辄呵斥，现在怎么还维护上了，是因为太子送的妹妹的画像起了效果，还是。。。。

”是陛下，那微臣现在就回府把她们送到东宫。“

长孙无忌说完看到了送膳食的太监拿着食盒走了进来，感觉自己也有点饿了，”要不还是陪陛下吃完了微臣再回去吧。“

”吃什么吃，延儿病重，你个当公爷的还有心情吃，快回吧，张阿难，交代宫人，今日晚间公主回宫，留着门禁。“

”是，陛下."

长孙无忌无奈的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