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电报发到了中央巡捕房，沈母问候了傅春图、警告了沈黎黎。他晚上下班后通知沈黎黎，大祸临头：小姨妈要求你最迟，下周出现在她的面前。

沈黎黎忙碌了一天，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抱着一个小蛋糕坐在小沙发上，得知噩耗后浑身都不好了。感觉热水澡也不舒服了，小蛋糕也不香甜了，一颗心被冰凉的海水淹没，努力又让它挣扎出水面：表哥，有没有兴趣与我同行去北平过个年呢？

傅春图：打住哈，别拉我下水。

沈黎黎的心再一次被海水淹没：高医生找到房子搬出去了，如果我也走了，你不寂寞吗？

傅春图想了想，盘算了一下沈黎黎离开后，竟真有些不适应，点头道：有点。

沈黎黎的心再一次挣扎出水面：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吧？

傅春图当然会帮她了。他在上海太久，思想早已进步，关于盲婚哑嫁这一套如今是不认可的。沈黎黎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像一只老实巴交的猫咪。

傅春图出主意：我会给小姨妈回电报，说你如今被巡捕房聘请为特别助理，需要留下协助办案....

这本来是谎言、但很快就不是谎言了。因为.....林心蕾和阿宁，死在了这个冬天里。

这天傍晚，沈黎黎邀请贸易公司的同事、新认识的小姐妹美露来家中做客，显摆自己制作的小蛋糕：

美露，不是我吹哦，我可是我们吴县出了名的好手艺，你快尝尝我精心制作的小蛋糕，包你吃了一回还想第二回！

美露馋的很，是个爱吃的小姑娘，巴巴的望着手里捧着的精美小蛋糕，吞咽口水：

我相信的我相信的，这小蛋糕卖相灵的，一点也不比洋人开的西点房里卖的差！

沈黎黎得意洋洋：是吧？公司放年假前，我打算举办一场派对，到时候邀请你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方晓婷，她是梅兰日报的记者，我相信你也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美露嘴角都是蛋糕屑，忙不迭的点头：好吃好吃，蛋糕管够我肯定来。

沈黎黎美滋滋的。听见开门声，探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我表哥回来了！

沈黎黎张开翅膀迎了上去：表哥——你回来啦，我邀请了我的新朋友来家中做客啦。

傅春图脸色不好，有哀恸弥漫。

沈黎黎：表哥，你怎么了？

傅春图：黎黎，能请你的朋友先回去吗？表哥有话跟你说。

美露立刻放下手里的蛋糕，站起来：天色不早了，黎黎，我先走了。明天公司见哦！

沈黎黎：好呀好呀，蛋糕你带走，明天我再给你带去一份？

美露礼貌的道别离开。傅春图想了想、顿了顿、沈黎黎着急：表哥，你什么时候婆婆妈妈的啦？

傅春图一窒：阿宁死了。

那玉雪可爱的阿宁啊，分明鲜活于眼前的阿宁啊！沈黎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不可置信：.....表哥，你说什么？

傅春图：下班前，高远瞻电话来我办公室，通知我的。

说曹操，曹操到。高远瞻前脚跨进院子，伴随着一声叹息，沈黎黎即刻冲了上来：高医生，你来的正好，阿宁她？

高远瞻遗憾点头。沈黎黎崩溃大哭：她才四岁呀！她那么可爱！那么乖巧！

傅春图：你怎么来了？

高远瞻：我来找你聊一聊。

傅春图：你怀疑什么？

高远瞻点头。闻言，沈黎黎捂着嘴，抑制住哭声，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悄悄的坐在一侧，给二人留出空间，充满希望的等高远瞻开口。

高远瞻：阿宁的手术，是院长亲自做的，我打下手辅助，手术很成功！

强调“很成功”三个字。就是道尽了万语千言、明白了其中关键。傅春图警觉：术后突发感染，这种情况，出现的很诡异，是吗？

高远瞻点头：没错。阿宁虽然有心脏病，但萧氏夫妻对她很宠爱，养的她身子素质并不差。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个问题。老傅，我悄悄告诉你，广慈医院不对劲，院长有问题。我提出过怀疑，被院长警告了，不要多事。

沈黎黎杏眼怒睁：有鬼！阿宁是被人害死的！

傅春图：黎黎，冷静！

高远瞻：我和黎黎的想法一致，也有此猜测。阿宁手术后醒来过一次，我问她哪里不舒服？除了伤口皮肉疼痛以外，一切良好。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人就死了，难道没有鬼吗？

我不信。

沈黎黎不信。

傅春图也不信。

可凡事要讲究证据。他们没有证据。沈黎黎怒火喷射：证据？好啊，没有证据我们就去找！高医生，如果你还记得是谁在你绝望之际拉了你一把，那就请报恩。

你必须想办法见到阿宁的....尸体，查清她的真实死因。

表哥，沪生大哥和心蕾嫂子呢？

沈黎黎后半句是几近颤抖说出的。高远瞻沉默答应。傅春图回复道：自从阿宁预备手术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们了。

高远瞻：阿宁入院后，萧沪生停了拉车的活，专心照顾阿宁。林心蕾——倒是不常见，偶尔出现，疲惫的很，我跟她说过一次话，发现她心神不宁的，反应都慢了半拍。事后，沪生说，妻子找了一份给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启蒙的活计，许是辛苦吧！

阿宁术后的康复治疗、日后休养，价格不菲。那活计给的薪水比拉车多，医院这头留沪生照顾着。

沈黎黎：我们去看望一下沪生大哥和心蕾嫂子吧！

......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阿宁死了，心蕾也死了。萧家一片败落！傅春图和沈黎黎推开院门，看见沪生跪在林心蕾的尸体面前，哭的肝肠寸断。邻居们凑齐了，在一旁安抚着。

沈黎黎：怎么会——

沪生大哥，心蕾嫂子？

沪生丢了七魂五魄，勉强留有即将烟消云散的一魄，撑着他看清来人，嗓子沙哑，挤出一声心碎：傅探长啊。沈姑娘啊。你们，你们来了啊。

傅春图的心脏被这一声揪的直颤栗，仅仅拧着眉头，拉起沪生：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沪生摇着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邻居吴婶惋惜的不得了，替他开口道：唉，傅探长，萧家命苦啊，真是苦的，算命先生都得摇头，叹一句，老天爷不睁眼。您别怪沪生，他太伤心了。

女儿还躺在冰冷冷的医院呢，妻子接受不了，上吊自杀了。沪生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你说说，谁能受得了呀！心蕾多好的女子、阿宁多可爱的娃娃！

老天爷！

吴婶抹了一把眼泪，背过身去抽泣着。沈黎黎拄着门，眼前浮现她初见心蕾和阿宁的场景来——阿宁梳着两个可爱的揪揪，像极了年画娃娃，肌肤白里泛红，看的人直想咬一口。心蕾俏丽多姿，却安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儿和家，沈黎黎从未在她的眼中瞧出别样的心思。

她们中，一个怯怯的拉着沈黎黎的手：黎黎姐姐。

叫完人，眯着眼睛咯咯笑。

她们中，一个慈爱美丽，恭恭敬敬的：沈小姐，多谢你了。

沈黎黎眼前一黑，扶着门框差点晕倒。平了平，开口发问：沪生大哥，从医院回来，就看见心蕾嫂子已经上吊了？

傅春图直觉抓住：沪生，阿宁死的时候，你在医院，心蕾在哪？她如何得知阿宁的死讯，是有人送信吗。

沪生摇着头：今天阿宁的手术，心蕾说，无法请假，那大户人家的少爷缠的紧，不听话，她忙完尽快来医院....我左等右等，没等到人，阿宁死后，我跑回来通知，就看见她已吊死在房梁上了。

沈黎黎：大户人家的少爷，是谁？

沪生：心蕾这段时间怪怪的，跟她说话，时不时的没反应。我问她，她含糊其辞的，但是拿回来的薪水确实不少，我再问，她就发脾气。

有邻居惊讶：呀！该不会去暗门子了吧。

沈黎黎和傅春图怒瞪那邻居，逼他闭上嘴。沪生挣扎着冲上去打骂：心蕾最安分，你个小赤佬敢污蔑心蕾？我弄死你！

那邻居躲着，不敢吭声。吴婶指指点点：王麻子，你嘴巴是个不干净的，十三点，心蕾这么多年你不了解，大家伙最了解，你满嘴喷粪，沪生打你活该！

沈黎黎和傅春图对视一眼。沈黎黎上去帮着教训，趁着不注意，傅春图检查心蕾的尸体。

留下一些钞票后，离开萧家后走步回家。街道上人烟消无，唯有寒风尾随。

沈黎黎：表哥，我觉得不对劲。

是开始发挥沈黎黎“小神探”的本事了。傅春图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心蕾嫂子，给大户人家启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何含糊其辞？”

“阿宁死后，心蕾嫂子不在医院，是如何得知死讯的？”

傅春图点头：三个疑点，你说出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心蕾的真实死因——她的脖子上，有很深很深的勒痕，似乎是用上吊遮盖另一道泪痕，虽然重叠覆盖了，但边缘处还是可见端倪。

这个需要老高的专业了。黎黎，实话告诉你，整个巡捕房，我除了署长、祁明、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是了。老高毕竟曾是“嫌疑犯”，有前科的。虽然现在是队友，可傅春图草木皆兵，更何况，如今的法医，“上头有人”。

“整个巡捕房，充斥着各界势力安插进来的钉子，有的要洗白，有的要保护，各有目的，乌烟瘴气的很。”

沈黎黎点头：明天，再让高医生以吊唁的形式，偷偷检查一下。表哥，如果心蕾嫂子真实死因不是上吊自杀，那么，阿宁的死，应该也别有隐情。

贸易公司要放假了，我有大把的时间替阿宁和嫂子讨回公道。天老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你良心能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