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着谢景林跟着萧旭走远，季言诚才终于垂下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自觉心里沉了一口浊气。

他慢悠悠掀开帘子下了车，摸遍全身上下，在裤兜里掏出来几百块钱递给载他过来的老爷爷“老爷子，您收着，时候也不早了，回家去休息吧。”

“小伙子，不用我送你回去啦？”老爷爷说话慢悠悠的，季言诚倒是难得心平气和下来认真听人讲话。

“不用，我一会儿打车回去。”季言诚摆了摆手，在周围看了一圈，他找了个借口“我看那巷子里挺热闹的，逛逛再回去。”

老爷爷这才点了点头，他又慢悠悠地踏着脚踏板调头走了。

季言诚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矮身蹲了下去。

谢景林跟着那小子走的时候，他其实想了很多，看着谢景林搂紧那人的腰，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恨不能立马就踏着脚踏车追上去。

但这显然不可能，大少爷心里清楚，三轮车蹬出火星子来也追不上摩托。

他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但那一刻，大少爷敢肯定自己体会到了“揪心”的感觉，哀伤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扑上来，他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谢景林差的太远了，这种差距不是指年纪，而是更深层的，他给不了谢景林除实际以外的任何东西，就像现在，谢景林可以和他的朋友肆无忌惮地诉说心里的不舒服，但和他不行，如果他不主动问，谢景林不会说。

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对这些，季言诚通通一无所知。

季言诚起身往学校对面那家小卖店走，他心里的烦躁叫嚣着，在胸口肆意冲撞，始终找不到宣泄口。

小卖店的老板娘坐在躺椅上，她一只手夹着烟，正在玩斗地主，季言诚走过去敲了敲柜台，随手指了一款烟盒“拿包烟，再拿个打火机。”

“后面柜子自己拿。”老板娘抽空扫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亮坐起身来“帅哥，我看你这二十来岁，找对象了吗？”

“我家女儿跟你差不多岁数，长得可漂亮，怎么样，要不要我推个微信给你？”

“不用，我有对象。”季言诚依言转身，在身后一墙烟里抽出了一盒，又从下面的盒子里捞出一只彩色塑料壳装的打火机。

老板娘闻言有冷下了脸，又重新躺了回去“50，付钱吧。”

“嗯。”季言诚答应了一声，摸了摸空空的裤兜，刚才兜里的现金全部给开车的老爷子了，于是掏出手机来扫码。

他拿着烟和火机走到门外，急不可耐地点燃了一根，这打火机有点劣质，刚开始按了两下居然也没什么动静，直到第三下才猛地窜出火苗来。

季言诚自己有很多打火机，最喜欢的还是陆远送他的那个，是环球展的藏品，全球限量一百多个，现在早就绝版了，那火机用起来手感好，大少爷平常挑挑拣拣的时候总爱用它。

可他现在没心思管什么手感，着急忙慌地点了烟就往嘴里塞。

他一边吐着白烟一边反思自己，觉得自己根本给不了谢景林精神上的帮助，他知道谢景林想要自由，可他从没主动问过谢景林“你想要的自由，应该用什么方式去追求。”

谢景林之所以会坐别人的车，不过就是因为季言诚给不了他这个，因为他季言诚骑不了这车，所以顺理成章就可以坐别人的。

季言诚一时间想不出来自己还能给谢景林什么，自己有什么能让谢景林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自己。

少爷平常别的不说，自信是肯定有的，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第一次因为觉得自己比不过什么人而感到自卑。

他从没想过自卑这个词儿能跟自己沾上边，季言诚又吐了一口白烟，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他皱了皱眉…

什么事情都要解决，他要和谢景林把话说清楚，至少得让谢景林知道自己不高兴。

……

谢景林被萧旭送回家的时候，特意在门口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哥哥乘坐的那辆三轮车后，他才慢悠悠地进了院子。

季言诚还没有回来，谢景林边走边垂眸思索，大概推测出了哥哥现在在哪。

按照他哥哥的性格，现在估计自己躲在哪生气呢。

谢景林和温姝季今晏打过招呼后就跑上了楼，他坐在桌前，郑重地拨通了季言诚的电话。

哥哥自己说的，每次他出门，隔半个小时就要打电话问他在哪，有没有喝酒，和谁在一起。

电话铃响了几声才被人接起来，他哥哥似乎没想到会接到他的电话，语气听上去有几分震惊“景林？”

“哥哥…你现在在哪？有喝酒吗？和谁在一起？”

“……呵，宝贝儿，你这是完成任务来了。”季言诚的声音隔着手机听筒传过来有些模糊，谢景林却还是巧妙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失望，他敢笃定，季言诚现在不开心，并且导致他不开心的人，一定就是谢景林自己。

“哥哥，不是完成任务，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在哪，不想让你喝酒……”他放软了声音。

“景林，实话说吧，我今天去看你了，你哥这人小心眼，就是看不惯你坐别人的车，就是看不惯你搂着别人的腰靠着别人的背，就是看不惯你对别人比对我还要好，我不希望在你心里，有任何一个人的地位可以超过我。”

“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哥哥和那些小屁孩不一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

“可能你觉得我是哥哥，很多事儿不愿意和我说，但是景林，哥哥早就不拿你当弟弟了，我不希望本该属于我们的话题被你拿去和别人聊，哥哥喜欢和你说话。”

“别再找那个小屁孩了，有什么话都跟哥哥说，好不好？”

他说完这话时明显叹出了一口气，显然这话在他心里也憋了段时间。

……谢景林闻言弯了弯眼，笑眯眯答道“好啊哥哥，既然这样，我想喝奶茶，你回来要给我带一杯，我现在去你的房间写作业，今天晚上我有大事要和你说。”

“什么大事儿？今天你在学校吃了什么菜？”

季言诚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谢景林知道自己这是把人哄开心了，还不等他自己也笑出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就你这点小心思，是个人他都猜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