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林上了温姝的车，全程没回头看过他一眼，季言诚在大铁门边上站了那么久，他连挥手再见的动作都没有。

小崽子，还真是绝情。

季言诚目送着自家爸妈和弟弟离开，一直到车子驶出他的视线了，他才转身回屋，想不到谢景林真的跟着温姝回去了，季言诚关上门，自己收拾桌上的碗筷。

季二少爷平常看着乖乖巧巧的，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真生气起来还真没那么好糊弄，笑容也没有，冷着张脸听人讲话，活像稍不注意就要一口咬上来似的。

季言诚在洗碗池前面放水，挤了点洗洁精慢悠悠的擦碗。

平常谢景林也就是生点不大不小的气，有时候甚至连火都不带发的，自己蒙在被子里不理人就算是生气了，今天大概是真气狠了伤了心了，不管不顾的要走，不论季言诚怎么在他旁边念叨，他都一律不搭理。

油渍被擦干净，季言诚放水清干净泡沫。

季言诚有点苦恼，按理来说，现在少了个包袱背着，他该庆幸自己随时可以出去玩了才对，然而现在这么个架势，他发现自己还隐隐有点不太高兴的意思，谢景林是他自己要带回来的，接到身边了又嫌人挡了自己的道…

自己还真够畜牲的。

季言诚把碗一个一个放进消毒箱里，又拿起抹布擦桌子。

谢景林刚开始很喜欢他，季言诚不是看不出来，小孩儿什么都想着他，瞧见他不吃饭了，就给他夹菜，瞧见他出去不回家，就坐个一晚上等他，瞧见他不高兴了，就憋着眼泪给他道歉，实在乖的不像样。

季言诚洗好抹布，在厨房扫了一圈，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动声色的把厨房收拾干净了，自己现在，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

他幽灵一般在客厅游荡了一圈，发现好像是真没什么好做了，才一屁股压下瘫到了沙发上。

房子里安静的很，没一点声音，这里现在就他一个人，谢景林就算是要烦，也是去烦他老妈了。

他打开电视，把音量开到最大，综艺里各种聒噪的动静瞬间传遍了整个客厅。

但就算是这样，好像还是很安静，有点无聊，比起看电视，还是逗孩子有意思。

季言诚捞过手机，随便点了个手游玩。

游戏打了三把，输了两把，还有一把纯属队友带飞，季言诚有点烦了，他啧一声撇了手机，起身去冰箱捞了罐冰啤。

拉环拉开的瞬间，气泡涌上来，浇了他一手…要死，诸事不顺。

季言诚洗了手，重新捞起易拉罐，仰头往嘴里灌。

奇了怪了，好像闲下来的每个瞬间，谢景林这个小崽子都会在他脑海里无缝穿插

其实谢景林也会玩游戏，季言诚见过，小孩窝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明明人乖的都不敢大声说话，玩的角色却拎着一根长刀打打杀杀，把把MVP。

季言诚见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赢了游戏都要迅速放下手机握拳感叹一声，包括他自己，那时候游戏赢了也会浮夸感叹，但谢景林不，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个，一局结束就马上开下一局，有人加好友或邀请对局，他就用个几秒点拒绝，然后继续开他的下一局。

季言诚又灌了一口啤酒，忽然很想回家，想去把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孩逮回来。

外面沙发上躺着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季言诚拎着易拉罐过去，是温姝的消息

［荷塘月色：你小子作呗，小林可跟我说了，他再也不要理你了］

［荷塘月色：活该吧］

［荷塘月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言诚一挑眉，单手打字

［J：真假的？］

［荷塘月色：我还能骗你？］

还不等季言诚回复，温姝就又弹了消息过来，莫名其妙给他判了个死刑？

［荷塘月色：哇，季言诚，你完了。］

［J：？］

［荷塘月色：他哭了］

……又哭了？

季家二少的眼泪大概蓄着没处放了，动不动就要掉个一两滴，生气了要哭，委屈了要哭，犯错了也要哭，季言诚叹气，无奈按停了电视，给温姝拨去了电话

……

温姝刚刚接通，谢景林就听到了季言诚的声音，他撇撇嘴，把头扭向窗外

“祖宗…别哭啊”

“要是想在阿姨她们那住，那就住吧，哥哥一个人，除了有点无聊之外，也还好”

“哥哥明天接你出去玩，好不好？”

谢景林不理他，自顾自擦眼泪

“你看看，你才走了多半会呢，哥哥就想你了”

“谢老师，真的不考虑考虑回来教我写字儿？”

“真不想理哥哥啦？”

“哥哥真错了，别哭了，给你买好吃的，行吗？”

谢景林不想理，他现在很难过，不是生气的难过，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他第一次见季言诚，是在他六岁的时候，那时他在巷子里不受待见，孩子们不爱和他玩，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和野孩子玩不到一起。

他人长得矮，那时又才一年级，巷子里那几个初一学生将他堵在巷子口，他跑不掉，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季家就是在那一天搬来的，谢景林还记得那辆车从巷子口驶入时，他隔着三个高年级遥遥和靠在车窗上的季言诚对上了视线。

那时的季言诚也是个走在潮流前线的非主流小孩，耳朵里塞着耳机连着MP3，刘海长的盖过了一半的眼睛，看人都要微微仰头拿下巴对着人，要么就锊一把刘海让头发暂时贴在头上…这副样子和欺负他那几个高年级没太大区别，谢景林没想过这人会来帮自己。

后来那车停了…季言诚下车了，跟着他一起被三个人揍了一通，在那三个人走了之后，他还蹲在谢景林面前给他擦眼泪，告诉他“别哭了，他们不敢欺负你了”

这话是假的，那些人后来还是会来找谢景林麻烦，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从一个人挨打，变成了两个人挨打，慢慢的，变成了季言诚赤手空拳打他们几个……

但现在季言诚变了，谢景林也变了， 就是…不想喜欢季言诚了，季言诚太坏了。

每次哄他的时候都有一套一套的花言巧语，骗他的时候眼也不眨，真把他当小孩诓。

“喜欢吃什么？哥哥明天买给你？”

“景林，说话”

“我不要”谢景林咬着嘴唇，又抹了抹眼角

“哥哥以后和你说实话，不骗你了，行吗？”

季言诚这句才算终于踩在了点子上，谢景林抽了抽鼻子，季言诚就会骗人，他再也不要听季言诚的话。

季言诚叹口气，行吧，也算是得了答复了，祖宗这是铁了心不理他了。

他不说话，这通电话就陷入了安静，季言诚没有挂电话，只是想听听谢景林还会说什么。

温姝明白他意思，也没有挂电话，她其实也不想两人关系僵成这样。

她把手机反着扣在腿上，扭头和谢景林说话

“小林，真的不理你哥哥了？”

谢景林嗯了一声，又吸了吸鼻子“他、他肯定不喜欢我，他讨厌我”

季言诚抬手灌酒的手一顿，冤枉的不行。

“他就知道骗我，仗着我听他的话，就、骗我”谢景林讲着讲着又抹起了泪

“我不要他道歉了…我想要他喜欢我。”

季言诚听了这话，无奈摇头。

……行，祖宗，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