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不忍也罢，装装样子也好，郜启翎慢条斯理的陪着老爷子用着餐。其实也谈不上谁陪谁，只不过都想让对方多吃点儿，好让身体状况更好一些！

终于，老爷子放下了筷子，

“吃好了吗？”

郜启翎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点头表示可以了。

“那陪我到书房坐坐。”

对面的人站起身来，示意郜启翎跟着上楼。

郜启翎居然在他的动作里看出一丝颤颤巍巍，极力的压制住自己想搀扶的双手，快步的跟到了老爷子身后。

血脉的悸动是天理伦常。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有想象的难过，因为忙的郜启翎来不及考虑难不难过。

日复一日，早出调研，晚归做数据，调研是假，数据却是真的，分析不能不做。

狡兔三窟，郜启翎可算见识到了，每天和老爷子共享天伦的地点都不一样。有私宅，有会所，有公司，也有茶座。每天郜启翎都感觉自己是飘着的状态，不知身在何处。

慢慢了，郜启翎掌握了家族的版图，顺清了内部交错的派系，熟悉了你死我活的敌手，明白了黑白的利益交错与取舍。

半个月的时间里，世界在郜启翎眼中面目全非。

如果把过去的生活比做二次元的小清新，那现在的生活在林风眼里就是模糊了时间和空间的四维世界，人与人，事和事盘根错节，蝴蝶振翅，千里波涛。

永远在用最坏的打算赌最好的结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或者叫做算计！

人生成了一场赌局，这个局里有名、有利、有私心、也有大义！

老爷子对郜启翎的表现很满意，悟性好，思维也够严谨，就是不知道胆色如何，稳得住盘，才有继续的可能，年轻人还是得禁得住事才好。

不过也不急于这几天，机会只要创造还是有的。

企业的年会，行业巨贾的酒会，世家子弟的派对，郜启翎一个没少的全部出席，只不过身份是个小透明而已，无人注意。

老爷子只叮嘱了一句，开开眼界。

的确眼界大开，原来什么事做到了极致都是艺术，比如拍马屁，比如明刀暗枪，比如协纵制衡。

生意场无处不战场！

终于，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了，项目的落实情况很理想，对于一家新开的公司能有这样的业绩，的确振奋人心。

老板没有食言，林风领了双份的报酬，一笔小可观的收入，回去可以和陶云卿得瑟了！

林风没有接受索朗的邀请，急匆匆赶了红眼班机，希望明天一早出现在陶云卿面前，给他一个惊喜和大大的拥抱。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别，哪里知道朝夕相处的不易，而这种离别又不在自己可操控的范围，分明能感受到两个人的轨迹开始出现离差。这种不可控的分离让林风很惶恐，所以急需确认现在的拥有，除了拥在怀里的真实感，什么也给不了林风想要的安慰。

林风站在门口。

门，敲过了，也喊过了，但是没有期待中的应声而开，没有人张开臂膀，欢迎他的归来。怔怔的待了好一会儿，林风才愿意相信凌晨五点，陶云卿没在家。

失望，沮丧，疑惑，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者也可以说是委屈，可是这种委屈似乎又有些矫情。

自己大可打开门，走进去，然后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可是，这扇门的后面，没有想的那个人，所以，林风也失去了打开它的兴趣。

林风把背包扔在地上，顺势坐了上去，怀里抱着送给陶云卿的礼物，是个玩偶，一个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的像陶云卿一样的玩偶，自己花了好大力气才让他成了陶云卿的礼物。可是却没能第一时间送出！

不开心，情绪低落，一路上一心制造惊喜的兴奋劲撤了，连夜的奔波，有些累，有些饿，有些困倦……

年节里，最忙碌的一波营业暂时告一段落，康狄坤美其名曰奖励优秀员工，给陶云卿放了三天假，而事实是让陶云卿陪他玩。

“你这样假公济私的老板还是挺少见的，压榨员工不留一点痕迹！”

陶云卿对三哥的吐槽从来不会嘴下留情。

唯一值得挂心的林风远在南水之畔，自己也是鞭长莫及，貌似自己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虽然自己更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如果陪伴只是举手之劳，倒不如成人之美，都是寂寞的人，谈不上谁陪谁！

陶云卿被康狄坤一把塞进车里，一路驶向城郊。

荔香别苑，陶云卿不太喜欢这个名字，虽说只是一间温泉会所，但是强行附庸风雅的痕迹太明显，总是让人联想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堕落，或许也是俗之有理。

捕捉到陶云卿眼里的一丝嫌弃，那眉眼轻挑的一瞬，让康狄坤有些尴尬。

“这里的温泉特别好，正经专业按摩服务。相信我！”

康狄坤目光诚恳，陶云卿笑了，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这个花花世界不排除低俗的存在，但是要看你想怎样！

康狄坤倒是说到做到，带着陶云卿规规矩矩的泡温泉，没有听从所谓的推荐，清清白白的享受了一回专业的保健按摩。

技师下手是真狠，但是效果反馈回来也是真舒服，即便警惕如陶云卿，在这种舒适的氛围中，也没头没脑的睡了过去！

身体全部放松下来了，貌似心境也泰然。陶云卿梦了一场，梦里的自己像鱼儿般享受着了水的安慰，感受到水绕着指尖流淌的温润，感受着身心被水的包裹，仿佛每个毛孔都注入了强大的力量，背后的安全感原来是这样！

一觉醒来的陶云卿没有强迫自己进入瞬时清醒的态状，闭着眼，留恋着梦里的泰然与安心。

“没有梦到窒息感呢！也许……”

看着陶云卿的睫毛无序的抖动，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朗，康狄坤没忍住，放下手里的手机，伸手晃了晃陶云卿，

“陶云卿？”

感觉到康狄坤的举动，陶云卿直接坐起身来，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刚刚醒来的懵懂。

“你会游泳吧！”

陶云卿说的是个陈述句。

“啊……”

康狄坤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娱自乐的水平也就！”

康狄坤不知道为什么解释这句。

“够了。教我游泳吧！”

“啊？啊！”

稀里糊涂的应下了陶云卿的请求，康狄坤有些后悔，自己的水平求个自保还行，指导别人就有些不知轻重了，也许自己也该精进一下自己的技术了，找个教练吧，大不了二对一，安全第一。

伴君千里，难免一别。温泉也泡了，晚餐也用过了，皎兔东升，也该互道珍重了。

越是习惯于某种状态，舒适圈外的状况越是不想面对。康狄坤想想又回到原来的生活，里里外外的心理建设做了好久。

陶云卿目送康狄坤离开，他的车子一骑绝尘，那个弯过的干净利落，应该心情不错。陶云卿没看到车里方向盘上那双骨节泛白的手。

虽然已经到了家门口，但陶云卿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走向另一条街。

那里有一个小公园，因为规模太小承载不了更多人的休闲需求，已然处于被弃用的状态，日常人流就极少，这个时间点就绝对无人光顾了。

貌似烘托氛围而存在的几盏孤灯，那光华还没月光来的耀眼，紧凑的景致设计加上无人打理而凌乱无序的藤蔓和生长全凭自由发挥的林木，让这个视线处处受阻的小园子略显阴森，一般人都选择了绕行。

陶云卿是这里的常客，当自己被莫名其妙，无法言喻的情绪裹挟时，陶云卿就会在半夜时分到这个小园子里，嗅一嗅春天的草木香，观一观夏日里婀娜的夜花，吹一吹金秋劲爽的风，把玩一下数九的雪。

今天，陶云卿到这儿也并不因为什么，只是长期以来，忙忙碌碌的围着一个人转，突然闲下来，有点儿无所适从。手脚闲下来，大脑也闲了下来，还有些什么呢？

余光及耳侧的寂静，让神志失去引领，陶云卿就这么怔怔的坐在秋千上，无意识的荡来荡去，身边的景越来越模糊，视线里只剩下了那忽近忽远的淡淡墨色，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这种感觉莫名的让人痴迷！

不知什么时候，秋千没了助力，缓缓的停下了。秋千上的人将手里的秋千索揽进怀里，头抵在秋千索上，睡着了，毫无戒备。数九隆冬，幸好秋千索是线绳！

冷，越来越冷，睡梦中的人下意识的想搂紧怀里的什么，秋千失去了平衡，失衡的身体猛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陶云卿手疾眼快的抓紧了两侧的秋千索，找回了身体的平衡，虚惊一场！

掌心微凉，是夜露凝霜。双脚微麻，稍一动，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心里痒的难受，狠狠跺了跺脚，陶云卿才敢站起来，走了几步才找到脚下的根。这一觉睡得通身透凉，寒透了周身。

陶云卿努力的向双手哈了几口气，迅速的把双手放在耳下的颈间，有些僵的手慢慢的升温。带着借来的温度，陶云卿把双手揣进衣兜里，迈开腿，一步一步走向园门，渐渐的速度升了上来，一路跑回家里。

这一路并不寂寞，流浪的猫儿狗儿开始觅食了，最好的去处就是路边的早点摊。

凌晨四五点，开始工作的早点摊，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蒸腾的水汽伴着炉火里的青烟和偶尔迸发出的星火，对比寂静昏暗的街道更显寂寞。

猫儿狗儿的到来，带来了些许生气，也安抚了摊主过分早起的怨气，这是他们的第一批客人。

如果哪天有一只小朋友没有如约到来，摊主们都会互相询问一下，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有时候善良解决不了无能为力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众健身成了潮流，暴走族，广场舞，晨跑者……一点一点的激活着这个城市的节奏。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扰民是不对的，但是时不时在夜色中遇到一队人浩浩汤汤，安安静静的伴随着某种默契达成的节奏或起舞或疾行，这种观感体验让人有些不舒服，也许可以说是毛骨悚然。

陶云卿在早点摊前略作停留，想了想，还是算了，转身毫不留恋的跑向家的方向。

陶云卿一路小跑着回到小区，在楼宇门关上的一刹那，陶云卿像要挣脱寒冷的束缚一般，抖了抖身上的的衣服，轻轻的跺了跺脚，扑面而来的温暖瞬时劫杀了冬的肆虐！

伴着叮的一声响，陶云卿一边在口袋里拿钥匙一边走出电梯，身上的寒意还未褪尽，陶云卿现在想的是赶紧回家泡个热水澡，不然就感冒了，估摸着林风这几天就回来了，不能把感冒过给他呀。

刚刚想到林风，那个人就这么不禁念叨的蹲在面前，准确的说是坐。家门口，林风抱着一只布偶，倚着墙坐在地上，头歪在布偶的头上，闭着眼，一脸的不高兴。

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不进家门呢？估计是忘带钥匙了，一天天迷迷糊糊的。

“林风，醒醒，回家了。”

一声声的呼唤，由轻到重，由宠溺到慌张，对面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

康狄坤来的很快，比救护车快。

沙发上，林风被陶云卿抱在怀里，脸色少了些血色，陶云卿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埋在毯子里的手有着些微的颤动。

“我需要做什么？”

康狄坤没有多问，直奔主题。

“到医院了，可能会麻烦你一些事情。”

“好，交给我！”

救护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很专业，很有效率。

医院里仿佛没有黑夜与间歇，明晃晃的灯光有些冷，到处熙熙攘攘的人，拼着命的与死神赛跑。

林风被推进抢救室，陶云卿仿佛顷刻间断了与世界的联系。

康狄坤没有安分的坐等结果，动用家族的人脉，为林风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只为给陶云卿一份心安。

还好，并没有等多久，康狄坤收到反馈，人己清醒，并无大碍。康狄坤把收到的信息递到陶云卿面前，陶云卿直直得盯着那几个字，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轻松，只是从面无表情开始眼睛酸涩，微微眯了眯眼，滚落一串串泪珠，没有抽泣哽咽，就那么静静的泪流成河。

康狄坤也蓦然的感到心酸，好像理解了当初陶云卿那句半带玩笑的“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