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宋大郎，你凭什么报官！”二牛婆婆又叫叫嚷嚷，“俺又没上你家偷东西！”

这老虔婆主打一个胡搅蛮缠。

“俺问长河话，没问你话！”村正厌恶地道，“你再乱叫，俺就让人用大粪糊上你的嘴！”

老虔婆看村正不像开玩笑，身子缩了缩，想躲到她老头子身后去。

可惜她老头子缩得比她还快。

“俺什么都不知道！不关俺的事！”

宋大郎也不再理会这老虔婆，他对赖头老六娘道：“婶子，赖头老六伙同一个县里的闲汉，对俺家窥探了好几天，火油都准备好了，打算对俺家先抢后放火。

这事是知县大人亲自审的，村正叔他们都听到了，不是俺陷害赖头老六。”

“确实如此。”村正道，“癞头老六娘，赖头老六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放心，俺不会把你赶出村子。从前你怎么生活，往后你依旧怎么生活。”

当然了，这也是看在大家都姓宋的份上。

要是搁别的村，指不定门口被人泼粪，戳脊梁骨都给戳死了。

癞头老六娘就哭。

“俺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让俺去死吧……”

村正不禁皱眉。

真是没见过这么窝囊的苦主，害她的人就在那里，连骂一句都不敢。

就知道哭！

难怪眼睛哭瞎了！

不说别的，这事要是对换，二牛婆婆那个老虔婆不把人撕碎才怪呢！

“你的命是二牛他姐救回来的。为了救你，人家小姑娘差点把自己都搭上了！”村正道，“你就算想再去死，也得先跟人家道个谢才是！”

赖头老六娘哪里道得出口？

突然，二牛姐站出来，冲癞头老六娘喊：“癞头婆婆，俺是二牛的姐姐！

俺不瞒你，俺本来也是想去死的！你只要再晚来一步，说不定俺就抱着石头先沉水潭里了！”

她爹娘闻言，脸色都是一僵。二牛娘更是脸色发白，眼泪婆娑。

哭！又是哭！

要是哭有用的话，回头要是知县大人不来买粮，他也哭！

想是这么想，村正只瞟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

这一对夫妻呐，气性还比不上一个丫头片子！

赖头老六娘听到二牛姐的声音，知道这也是个命苦的。大人们造的孽，也怪不到她头上。

“也是辛苦你了……”赖头老六娘哭着道。

“俺想过了，既然老祖宗不让俺死，那俺就不死了！”二牛姐掷地有声地道，“赖头婆婆，俺婆婆害你去死，俺愿意给你养老送终！”

这话一出，除了事先心里有数的几个人，全场皆惊。

“大丫头，不可以！”二牛娘惊呼。

“从小俺就知道俺不受待见，就因为俺裤裆里不带把儿。

而娘你呢，也因为自己没有生个儿子，理亏，所以婆婆打俺骂俺的时候你从来不吭声。”

二牛姐镇定地说出她对她爹娘的失望。

“而爹你呢，每逢遇到这种事，就去田里忙，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俺忍耐，俺拼命干活，想让你们多看俺一眼。

但俺换来的，从来都只有白眼，以及一句‘死丫头’。”

二牛姐说的这些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后来俺就想，要是你们能生个弟弟，也许俺就好了。”

二牛听懂了，他抬起头，难过地望着他姐：“阿姐……”

过去，二牛姐是真的疼爱弟弟。但今天，她也不可能为了弟弟把自己再填进去。

“后来，你们生了二牛，俺是最高兴的。

俺抢着照顾二牛，是希望你们能够看到俺的存在。

俺想证明俺在家里并不是多余的，俺是有用的。

但遗憾的是，并没有。

你们依然嫌弃俺是一个赔钱货，嫌弃俺不是儿子，嫌弃俺让你们遭受那么多白眼。”

原以为说起这些事自己会愤怒，但二牛姐发现，当心里失望到极点，就什么都不会在意了。

“那时候俺就明白了，指望你们是不行的。

所以，俺掀了饭桌。”

原来当初掀桌子是这么个由头。

“尽管后来俺挨了你们一顿毒打，但是值啊。

你们让俺看清楚了你们的嘴脸，让俺心如死灰。

所以，俺今天要再掀一次桌子——俺要脱离你们。”

村正家的婆婆说得对，她要是死了，没有人会心疼她。但她要是把自己过好了，让那些人看得着吃不着，那才痛快呢！

“俺在家里吃的饭，俺已经干活还了。你们生俺的恩，今天俺也已经还了。”二牛姐指着她婆婆道，“不然，要是赖头婆婆今天真的死了，该流放的就是俺们全家。”

来的路上，她已经问了长河叔，新知县大人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只要告上去，她婆婆一个教唆罪跑不了。

但长河叔说，做事不要太绝，给自己留一线。

先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脱身出来，再捏着她婆婆这个把柄，她婆婆就翻不了天。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不然她爹娘就只会埋怨她不孝。

“该说的俺都说了，你们要是觉得俺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也随你们。”

二牛姐退到村正身后，也不再搭理他们家的人。

“哇——”二牛忍不住大哭。

大人间的很多事他还不明白，但他看他姐的眼神，就知道他以后再也没有姐姐了。

几方苦主都表明自己的了态度，接下来就是二牛婆婆撒泼打滚扯皮。

宋大郎也没让着，就坚持两个字，“报官”，知县大人怎么判他都认。

搞得大家伙儿都觉得知县大人跟宋大郎有亲似的。

“可不就是有亲呐？”村正心道。

赖头老六娘如今有人养老送终了，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怂了，咬死二牛婆婆怂恿她去找宋大郎报仇，要二牛婆婆赔她命。

至于她儿子那事，反正过去了，她是一个字都不提。

根本不跟宋大郎碰。

至于二牛姐，她直接冲到灶屋，摸出菜刀，要跟她婆婆同归于尽。

她婆婆的老儿子别人不敢骂，就骂二牛姐。

没想到沉默了半辈子的二牛爹突然冲上去，一个大嘴巴子就抽到了他六弟的脸上。

“啪！”

声音清脆得震惊了所有人。

“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