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丫嫌弃小乖傻狗有傻福，她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其实也是。

对于她提出来想要西瓜籽的事，陈娘子自然是答应的。

“没问题，我叫人把籽给你留着。”陈娘子道，“你慢慢吃，不用担心你爹娘那边，我差人去跟他们说一声。”

于是，一边卖竹偶人一边煎熬地挂念着女儿的宋大郎夫妻俩，收到了知县夫人特意让人传给他们的口信。

别担心，你们女儿在县衙里玩得好好的，正在吃西瓜呢！

夫妻俩哭笑不得。

他们女儿究竟是把县衙当成了什么？

他们小老百姓提起县衙都腿软，她宋大丫倒是来去自如。

亏他们两个担心得要命，都白费了！

当然了，这些心思宋大郎夫妻俩自然不可能当着县衙的人表现出来。

他们客客气气地送走传信的人，把席子在牛车上支起来挡日头。

——虽然他们头顶上有树荫，但再遮一下更凉快。

午时左右，摊子前面来了一位客人。

“你们可是……”来人想了想，问，“巧工宋？”

这人也不是别个，正是澧阳县的主薄。

先前他在知县那里听了一耳朵，说卖饭盒的那家人今天又来县里了。

这次卖的是什么竹偶人，听说场面挺热闹的。

便连午食都没用，悄悄溜了出来。

“正是。”宋大郎道。

如今他也能习惯人家称他一声“巧工宋”了。

“这就是那什么……竹偶人？”主薄问。

“是的咧。”宋大郎笑着道，“俺家竹偶人，可以单兵操练，也可以两人对阵，多人排兵布阵。

您看啊，就是这么玩的……”

主薄只看宋大郎耍了一套单兵棍法，就被竹偶人给迷住了。

这玩意儿好啊，关节灵活，动起来就跟真人一样！

要是买一套回去，儿子肯定喜欢！

他吧，家里刚好有两个儿子。大郎读书还行，二郎屁股挨到书凳就嗷嗷叫，成天只喜欢做些舞刀弄枪的事。

时下重文轻武，老妻几次逼迫二郎改邪归正。谁知道逼急了，这孩子在学堂把夫子打了一顿！

还放话，只要夫子打得过他，他就听夫子的，上天入地都行！

可把老妻气坏了。

但主薄以为，他家二郎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打死都不是啊！

还不如让他试试武举。

要是二郎真是这块材料，那他就说服老妻，给二郎请个师父，好好学点武艺。

总好过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

而且……要是万一就成了呢？

“那个十八人的，给我来一套！”主薄道，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哎，等等……”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县丞家中也有儿子，不如……也送一套？

左右不过一百多钱的事。

就是平素年节里送点小礼，都远不止这个数。

要知道，如今这送礼呀，也挺难的。

贵了扛不住，便宜了显不出诚意。

还不能显得谄媚，要能拿得出手。

所以，大家伙儿都卯足了劲儿找些稀罕玩意儿，就想占个鳌头。

要不然礼送了，可是人家却没有印象，那不就是白送了？

他看这个竹偶人就挺好的。

既好玩，又能在知县夫人面前刷刷好感。

他们可是很支持知县夫人看好的东西哟！

这么一盘算，主薄就有了主意。

“那个十八将军的，给我来两套！哦不是，来三套！”

知县大人虽然还没有儿子，但也得算上。

要不然知县大人还以为他们搞拉帮结派，排斥京城来的官儿呢！

送完上峰，还有下属也要考虑。

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要是下属办事不用心，到头来他们也是要吃挂落的。

但下属也不是每个人都送，送几个头头就行了。

至于大小嘛，那自然是——

“那个双将军的，给我来……”

巧的是，县衙里还有别人，也跟这位主薄一样想法。

于是，等到晌午再上值的时候，唐知县就收到了三套十八将军的竹偶人！

对于县衙里这些吃公门饭的人来说，送礼是一件大有讲究的事。

但对一些富户来说，不过就是随手买个小玩意，给家里的孩子们图个新鲜好玩。

偏巧这竹将军，要人多耍起来才热闹。

于是，家里给买了的小孩儿就没忍住，急吼吼地跑去找别家小孩显摆。

别家小孩一看，哎哟，这么好玩的东西，他有，我没有！

那可不行！

于是立马亲自带人去买。

这些小公子小少爷们自然不可能买小的，挥手就是一套十八竹将军，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拎回去，排兵布阵去了。

又过了会儿，摊子前来了个熟人，居然是上次那个徐秀才。

“我听学堂里的孩子们说，街上来了个卖竹偶人的，姓宋，猜是你们，就来看看。”徐秀才道。

其实是有个小孩买了一套双将军的竹偶人，带去了学堂，搅得其他孩子们都没有心思上课。

徐秀才没办法，只能先没收了他们的竹偶人。

拿到手上一看，小擂台上刻了个“宋”字标记，跟他家里那个饭盒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于是就知道这东西是谁做出来的了。

等到下课，徐秀才先把没收的竹偶人还回去，叮嘱着孩子们好好读书，然后就来街上寻找宋大郎他们。

“我要一套双将军的。”徐秀才一边掏钱一边道。

宋大郎自然不肯收：“徐郎君，您要是喜欢，拿走就行了！”

“那可不行！”徐秀才非常坚持，硬把钱塞到宋大郎手里。

然后倒提着竹偶人和擂台走了。

回到家中，妻子出来一看，有点不高兴。

“这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你买它做什么？还不如割点肉回来呢！”

就丈夫那点微薄的束脩，必须紧巴巴地花，才够一家人的嚼用。

哪里经得起这种浪费？

倒是徐秀才的一双龙凤胎儿女跑过来，看了看桌上的竹偶人，瞬间领悟到了这东西的本质。

“爹，这是玩的？”

“怎么玩儿？”

徐秀才就开始教一双儿女。

“你们一人拿一个竹将军，这样子穿过擂台，然后一拉……”

两小儿齐声惊呼。

“哇——”

“竹将军站起来了！”

徐秀才试着拉动麻绳，竹将军便上下前后动起来。

“哇——”

“动起来了动起来了！”

“竹将军动起来了！”

徐秀才对着一双儿女循循善诱：“爹只能让一个竹将军动起来，那另一个竹将军要怎么办呢？”

一双儿女脑袋齐齐转向他们娘。

“娘！”

小儿子机灵地过去拽他娘：“娘，快帮我把竹将军立起来！我要打败姐姐的竹将军！”

徐秀才的妻子背过去瞪了丈夫一眼，走到丈夫对面，气鼓鼓地跟丈夫打起了擂台。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