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锁定上午就看见过的农家乡村。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也只见过周围出现过几个穿着短打衫的人，似乎这里是一个荒废的农村？

“李老师，我去那里借个厕所。”

“诶好，那农村只有两家人在，你去空房子里，别乱跑啊！”李梦涵倒是不担心锦绣的安全，因为周围都提前有士兵排查过。

那农村是荒废的地方，里面只生活着几个穿着短打衫，从外地来的年轻人。

他们没有什么钱在南京城里消费，不过有身份证明，最后直接被安排在了附近生活。

其实只要不进城，也没什么人有心情来管他们，流民往南京城里挤让南京里面的安保防卫难度很大。

城里的人巴不得这些流民住在城外面。

锦绣脚步轻快的往那边走，其实这里有山有水，周围还有军队驻守，城外应该也不会缺少住的人家户。

其他地方其实住的人很多，唯一这一处地方，居然只有两户人家。

她有些不懂，不过等越走的越近，她就明白了原因。

用黄土修建的房子都已经成了破壁残垣，大部分连个完整的房顶都没有。

即便是住了人的两个房子，也有大半的房顶是破败的。

“难为最近没有下雨。”

锦绣想，不过即使如此，现在的天气也没有到炎热的程度，才刚刚入春，住在里面的人一定不会太好受。

“咳咳……”

最北边的一栋土房子里，几乎是用茅草弄出来的简易床铺上，年轻人脸色苍白，呼吸近乎要微弱。

他的双眼虚弱的睁开，死死的望着天花板，尽管心里翻涌着无数的不甘，可孱弱的身体因为长久的病痛难以让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这样躺着，脑海中回忆着经历过的种种，在恨意之中他才能艰难的睁开眼。

他想活，但是他想，自己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年哥！……年哥，我弄了点儿蔬菜汤，你，你喝点儿……”茅草铺旁边，穿着破洞衣衫，外表看似10岁左右的孩童哽咽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弯腰想要将人从床上扶起来，他说：“年哥，你说的，我们还要报仇，我们才到南京，还没有强大自己，还没有报仇呢！你可以一定要坚持住。”

“我相信你的，吃了这个菜汤就有力量恢复了，你一定会好的……舜光，你给年哥喂。”

他将脸色惨白的年轻人抱在自己小小的怀里，脏兮兮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带着亮光，尽管已经被无数的磨难消磨了很多，依旧是他身上唯一能看见的神采。

小孩儿望着不远处的高大年轻人，对方几乎是三人里面个头最高的，也是因为有他一路同行，两人才能一直走到南京城外。

“嗯。”高壮的年轻人沉默的嗯了一声，他的话不多，身上却全是颓废。

苗舜光想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他先是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死在倭国人的手里，自己拼命逃出城中，遇见了同样逃难的队伍。

原本十多个人组成的逃难队，直到现在居然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见过的死亡多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

沉默的苗舜光避开陶瓷碗的缺口，将泛着绿光，一颗米都没有的汤碗推到只剩下一口气的柳嘉年嘴边。

落难前柳嘉年家里条件比他们好一些，长相清隽，可是逃难几个月下来，原本还算帅气的脸渐渐枯萎，随着感染风寒日渐病重，现在脸上连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

苗舜光几乎能想到他现在在想什么，不甘，恼怒，还有重重的愧疚。没有手刃杀害父母的倭国人，他应该会觉得愧对失去的父母。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切不为人意，他们只能随波逐流，连苗舜光自己都不确定，他还能在这里活多久。

一碗菜汤很快喂给了柳嘉年，他知道没什么用，但是不过是尽自己最后的努力罢了。

人被陶光轻轻放回了草铺上，年岁15的的少年长相不如十岁的儿童健康，他站起身时能看出来又瘦又小，破烂的衣物无数个细缝裂开，露出来的皮肉都是脏兮兮的。

看起来不如一个乞丐。

“我想去当兵，我打听过了，附近听说有果党的军营，等年哥……我，舜光，我们就去试一试。人总不能就这样等死，要是能进去，好歹有我们一口饭吃。”

他们本身就没有多少钱财能带出来，流浪的几个月又多次遇到打劫。

到了南京城时他们想着也许能找个事情做，总算是能活了。

却没想到里面根本容不下他们这些苦难人，里面逃难的人太多了，比他们苦的人比比皆是。

没什么特殊的。

陶光想，最后他们找到了这个废弃的农村房，好歹有一个定居的地方了。

他们隔壁一家人同样也是逃难来的，虽然来的地方不同，不过大家都是同病相怜而已。

“……我去求一求外面的人，你照顾嘉年，我会带食物回来。”苗舜光抬头看他，漆黑的脸上几乎分不清五官，他们很久都没有洗漱了，也没有换洗的衣物。

冬天生病，得不偿失。

“没用的。”陶光摇头讽刺的笑了笑：“都是些有钱的大家小姐，他们最看不起我们这种乞丐不如的流民。更别说旁边还有士兵，他们不会让我们过去的。”

他定定的抬头看他：“你知道的，我们遇见过好多次……这个世界没什么好人。”

逃难几月历经沧桑，他谁都不行了。

“……总有好人，总要试一试。”苗舜光咬牙道，他沉默的转过身，没有给陶光阻止自己的机会。

而他身后，陶光只是看着他，虽然嘴角挂着嗤笑，但谁能知道，他心里现在是不是还真的有微薄的希望呢？

锦绣几乎听完了全程，她坐在空间里的板凳上，看着里面过的凄惨的三人。

站着的看不出个人样，躺着的机会就不会有个人样了……

可看起来，这几个人年岁并不大。

这个时代混乱无比，倭国人狼子野心，渐渐蚕食了东北，成立了伪满洲国，在全国杀害了无数国人。而果党和红党的争斗也一刻不停，内斗不断。

在这种环境下，无数家庭家毁人亡，孩童流离失所流浪在各个城市。

而眼前站着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大一个小，因为情深义重有所顾忌，也无法豁出去拼一拼，试着挣一口吃的。

很惨，几乎没有退路的惨。

锦绣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们旁边的房子，这家人是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小孩，孩子才到她大腿的高度，年岁也并不大。

虽然两家人比邻，却谁也没办法帮谁。

“没什么好人……如果你们愿意试一试，就会知道，城里的女学生总不会看着你们在眼前饿死。”

锦绣摇头道，出了空间，抬脚往三个青年的房子位置走去，那个叫做年哥的人快撑不住了。

实际上，如果他们愿意早些求助，就能早一点儿为自己的同伴看病。

不说她那些有钱有善心的女同学露个指缝就能给几个大洋出来，就说几个老师，以他们平日心善的样子也不会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受苦。

李梦涵说过，上午其实有人来这周围走动过好几次，他们也有好几次求助的机会。

可他们都放弃了，无非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你好。”

碰巧，锦绣刚好遇见了出门来的高大青年，面对面站着，才发现这个叫做舜光的年轻人比她高了两个个头，甚至比大哥周世安和刘文远都还高了一些。

尽管穿着破烂的衣物，也能看出来他有一身健壮的骨骼。原本应该是有蓬勃的肌肉的，因为长时间的流浪也萎缩了不少。

“……”苗舜光看见门口出现的女学生时有瞬间的出神，他回过神，久久的沉默后，低头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女学生的笑容有些刺眼，他嘴里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样耀眼的人，应该和他们不会有交集吧？

“……你好，我们是南京城里的学生，今天来春游，你们这里有水吗？我想在你们这里借些水……我可以给钱。”

锦绣就是来送药送钱的，哪知道这人居然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好自己找个拙劣的理由。

什么借水，他们自己带了烧水的锅具，吃的食物都是带过来了的。

唯一来这里无非也就是借用个厕所。

“你想干什么？”苗舜光个头高大，却不是个好忽悠的。

知道对方另有目的，可他想不通，自己这么破烂的房间里难道有这么个女学生图谋的东西？

“借水，当然，如果你们有想要帮助的，我很愿意给你们提供帮助。”

锦绣给出一个浅笑，让自己不至于攻击性太强，竭力表现自己的友好。

也许是她真的看起来有些可信，苗舜光一个恍惚，已经将人带进了房间了。

房子里光线是不缺的，头顶的大洞却呼呼的吹进来冷风，让人感觉身体都冷。

“……也许你们该把火重新弄起来，至少这样不会太冷。”锦绣给出去一个火折子，这里家徒四壁，火折子也不是不要钱的东西，这些人已经穷途末路了。

而对方煮的菜汤，还是从隔壁的老爷爷手里分出来的口粮。

她的动作太自然了，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而苗舜光就是这里的仆从，只需要接过她给的东西，听从她的吩咐就好。

陶光看着沉默的苗舜光只是顿了一秒就出去弄柴火，心中有一瞬间的惊讶。

他的心理防线非常的强，几人一路逃难来感情深厚，相互之间了解也就越深。

因为面对过的人太多了，打劫和落井下石的人远远比愿意帮助他们的还多。所以苗舜光和他一样，并不容易轻易的相信人。

可她现在的动作好自然。

陶光想，站起身面对进来的女学生，瘦的仿佛骷髅头的脸看向来人，“你是……”

“我是来帮忙的，门外听见了你们这里面有人咳嗽，好巧，我正好带了治病的药。”锦绣开门见山，她不怕对方戒备自己，毕竟只是一次意外的好心治疗罢了。

她装作从挎包里取药，实际上是从系统里面将一瓶治病药丸和救急药丸给取了出来。

药物颗粒在瓶子里面撞的咵哒轻响，听在陶光耳中却恍若天籁。

他有一瞬间的不敢相信，药物多贵啊，这女学生居然要给他们用药？

他自然的忽略了对方来野外还带药的事情。

“你叫什么？”锦绣自然的走过去，站在草铺的旁边，蹲下身看着呼气多进气少的年轻人。

她不愿意站着，给别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陶光。”陶光发现这个女学生和他们见过的人不同，逃难以来，他们遇见过不少有钱人，无一例外那些人看见自己后都是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避开他们。

不像这个女学生，就这样平静的蹲在靠近他们的地方，眼睛扫过周围的一切，却并没有多少让他气恼的情绪。

他对这个女学生有些好奇，又觉得对方不过是装的。

就听她说道：“再弄一碗菜汤来，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锦绣摸出一颗救急药丸，专门针对发烧风寒使用，药丸包着小小的黄色糖衣，在她指尖都不到指甲盖大小。

她看了眼陶光，见他怔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笑着提醒道：“快去吧，不然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香，陶光回过神，匆匆跑出房间。

他别的都不想，不想对方看中了他们什么，可她救了年哥，她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想要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只要年哥能活！

苗舜光先抱着一团野草回来的，然后是几根湿润的木材。

注意到锦绣看着自己的目光，他沉默了几秒，点燃干干的野草，突然到：“冬天的柴能弄下山的我们都弄下来了，只是天气湿润，冬日还下了雨……好多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