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情况说明是我想多了，阿爸阿妈其实正是束手无策，这才鼓励我先动脑筋。

我们一家人一直商讨到天亮，也没形成一个靠谱的推测。最后，就连阿妈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

“哎，三叔公呀三叔公，为什么你知道的事情过去不跟我们说呢？现在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让我们如何做下去？”

“不能怪三叔公，如果他过去就告诉我们的话，只怕会害了我们！”

阿爸接口说道。

“三叔公可能就是有这个顾虑，所以才没有给我们说。”

阿妈沉默了。

阿爸也陷入了沉默，但半晌后他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语气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英子，真真，苗寨的情况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啊。按理说，全寨修练道法的，除了三叔公应该只有我们，但我先前探查时发现，这苗寨里还有道法高手啊，我不知道我的判断对不对？”

“什么？苗寨还有道法高手？”

阿妈和我都吃了一惊，一起看向阿爸。

“我不敢确定，但从现象上看，应该是道法高手。”

阿爸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起了他的具体感受。

昨天夜里，当他的神魂借助纸鸢在苗寨中到处飞行探查时，发现寨子西头的夜色有些奇怪。

苗寨西头因为同样背靠大山，所以这一带的民居也多是依山而建。

阿爸施展纸鸢术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过，苗寨看上去还有少量的灯火，还有少数人家没有入睡。

但当他的神识驾驭着纸鸢接近寨子西头时，却发现这里一片漆黑。

而且，这里的夜色特别浓重，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当我阿爸想要驾驭纸鸢进入这片区域作进一步探查时，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他。

阿爸顿时明白，这是来自结界的力量，看来设置这个结界的人道法不弱。

阿爸有些心惊，苗寨内还有修道者，而且还是高手，这究竟是敌还是友？

他首先想到了三叔公，但自己是亲眼看着三叔公仙逝的，显然绝无可能。

其次，他想到了三叔公选定的继任者孙二牛，但孙二牛年纪太小，他的道法不可能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阿爸犹豫了一下，为了不惊动潜在的敌人，他按下了强烈的好奇心，随即驾驭着纸鸢回归。

阿妈听阿爸讲完后陷入了沉思，她自幼就和三叔公一起生活，可从未听他说过这寨中还有人修练道法。

从苗寨千年以来的规矩来说，寨主是唯一的修道者，无论是哪一任寨主，都绝对不会随便就将道法和蛊术传授给村民。

但也有例外。

当寨主年老后，为了挑选最好的继任者，他可能会同时挑选两个候选人，向他们传授武功、道法和蛊术，然后选定其中一人继任寨主。

这就意味着，除了继任寨主外，还有一个人也是修行者。

这样的情况是有记录的。阿爸那本厚厚的记录本，就是历任寨主的履职记录，上面就有几起这样的例证。

其实，我阿爸阿妈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接任寨主的人选从来不限男女，关键在于其修炼功法的资质是否优秀。

三叔公先是看中了阿妈，从她年幼时就开始教她，后来收养我阿爸向东后，发现阿爸更为优秀，于是又将他列为重点人选来传授。

所以，我阿爸是后来居上，他在武功和道法上的进步，比阿妈更快。但阿妈的蛊术之精纯，却也是让他自愧不如。

寨主独立选择和培养继承人，这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人品好的寨主往往会选出好的继承者，但也难保有的寨主会率性而为，他可能选择某个人选培养多年后又弃之不用，然后重新选择新的继任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苗寨还有修道者，似乎很有可能。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孙二牛。

阿爸通过纸鸢神游时接触到的那个结界，会不会是孙二牛设置的？

我提议道：“阿爸、阿妈，我们是不是来做个游戏，猜一猜这个高手是谁？我来数一二三，我们把自己猜的人名写在掌心里，然后一起亮出来，看看谁猜得最准？”

阿爸阿妈对视一眼，然后看着我笑了。

很快，我们三人同时举起了左手，掌心里都有一个人名。

我写的当然是孙二牛。

阿爸阿妈写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老祖婆。

惊讶之余，我不得不佩服阿爸阿妈的脑子，还是他们最有眼光。

虽然孙二牛我们都没有见过，但就凭三叔公临终前的托付，可以断定他肯定比我阿爸阿妈更年轻，而且修为肯定不高，因为三叔公临终前还要求阿爸阿妈传功帮助他。

而那个老祖婆，仔细想起来，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千年以来，我们苗寨因为被邪神诅咒，成年男女不能远离苗寨，这就导致外村的姑娘不愿意嫁来苗寨，小伙子也不愿意来此当倒插门的女婿。

同样，苗寨的姑娘也不能远嫁，小伙也不能到外村上门，只能就地寻找伴侣成家。

虽然千年前是同宗同源，但随着千年以来的演变，同村的姑娘和小伙只要不是近亲，都可以婚配。

所以，苗寨里的婚姻一直就少不了媒婆的帮助，媒婆也成为苗寨的一项传承，媒婆比木匠、石匠、铁匠、裁缝之类的工匠师傅还普遍受人尊敬。

现任媒婆因为年龄已经超过百岁，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尊称她为“老祖婆”。

老祖婆年轻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终生不愿意嫁人，但她却说合了苗寨连续几代的年轻男女成为一家人。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当媒婆的，人们已经记不得了。经她说和的青年男女有多少，人们也说不清。反正日积月累，她已经成为苗寨最受尊重的一位老人。

据说这位老祖婆年轻时，是寨子里最美的一朵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关于她的美和为何一辈子单身的原因，寨子里流传的版本比较多。

有说她是为情所伤，发誓终生不嫁的；有说她是为争夺寨主之位未遂而含恨单身的；有说她天生是一个石女，所以才终身不嫁的……

这种种传言，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她年事已高的尊重。

阿爸将掌心里的人名擦去，从我们装衣物的旅行箱里取出那本厚厚的寨主记录本，仔细地翻阅起来，很快就找到了这个记录。

上面记载的，就是第十七任寨主龚有德，即三叔公前任的前任那位，他挑选了姓陶和姓孙的一男一女作为继任人选，同时传授他们功法，却长达二十年之久没有决定由谁继任村长。

又过了十年后，龚有德终于在临终前选定姓陶的男子继任村长，却因此激怒了那位孙姓女子。女子发誓终生不嫁人，因为她为了这个寨主的职位已经熬成了老女人。

阿爸将这段记录念给我们听后，摇头叹息一声，合上了书本。

阿妈和我也摇摇头，同样为这个女子感到惋惜，不由得痛恨起那任寨主龚有德来。

本子上的记录只是一段冰冷的文字，而一个全寨最美丽的女子，就这样被寨主耽误了青春年华，带着无边的怨恨终身未嫁，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和煎熬啊！

虽然我们都已经倾向于阿爸的判断，认定这个老祖婆是一个道法高手，但是，对孙二牛这个同门，我们依然还是无法确定。

我不禁有些疑惑起来，这个孙二牛既然是三叔公选定的继任者，三叔公病危前他为何不见？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找到孙二牛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于是干脆向阿爸阿妈提出，由我去调查和寻找孙二牛。

阿爸阿妈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