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力和陆光走后，程小时在冰箱翻了翻，没什么菜了，他打算去买点。

他把店门临时锁上，就往菜市场的方向去。

“喂，吴山死了？”

“是啊，大哥。怎么了？”

程小时心里掂量几下，开口道：“注意肖力的动向。”

“又是肖力！这他娘的破人！没完了是吧！”电话那头骂骂咧咧，程小时也没制止，只是拿着手机。

“大哥你……你咋不说话？”

程小时微微叹气，“二白，你该学聪明点了。”

前面左拐就是菜市场，程小时选择右拐。

“游乐园的后续事宜，你做好了？”

“当然，你吩咐的保证完成。”

“好，还有一件事。”

“什么？”

“三经街十字路口右拐，有个死胡同，帮我善后。十分钟后见。”

“明白。”

程小时挂断电话，正了正手骨，在发出“嘎嘣”的轻响后，晃了两下。

“来吧，躲在暗处没什么意思。”

十分钟刚到，二白就分秒不差地来了。

程小时背对着他，站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黑色的外套看不出沾染了血迹，头发还是松散地扎着，透露出慵懒来。

他正在擦拭手上和刀上的血，听到脚步声后，冷冷地投来一个眼神。

尽管知道自己的大哥杀完人后就是这副不爽的样子，但二白还是不寒而栗。

这让他想起当年那个近乎残暴的屠杀。

那时候的程小时12岁，毛都没长齐，却已经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五年。

当时组织大多数人都不给他好脸色看，也能理解，毕竟混这一道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一个小孩，不中用。

可谁叫boss要留他呢？

所以他们只能在暗地里使绊子。

二白远远的地看见过程小时被那群所谓的前辈下狠手的时候。他不反抗，只是死命地用胳膊护住头部，连一声痛都不曾喊过。

二白大他十多岁，只觉得这小孩活不了多久了，太过逆来顺受。

于是他在程小时被围攻之后，特地给他送药。

这过程中，程小时一直盯着他。

二白那会儿把当时程小时眼中流露出的神色称作感激。其实后来想想，根本连边都不沾。

那是一种欣慰的，赞赏的目光。

好像在说，这人还挺知道感恩的。

或许因为这个，当杀红了眼的程小时鲜血淋淋地来到他面前时，只是用沾满门血的手指划了下他的喉咙。眸色暗沉，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随后，程小时的手覆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还没做出反应，一阵剧痛就先发制人。

他的胳膊被卸掉了。

“清场。”

二白忙不迭地照办。眼前这个12岁的少年浑身戾气，像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魔，背负了深不见底的罪恶。

他踏过的尸山血海，全是组织中可以成为骨干的成员。

是五年前参加了那场被组织内部称为“弑神”的行动中弑神，作用不小的人。

就这么一个个惨死在程小时手下。

但程小时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也就是那个时候，二白懂得了boss把程小时留下来的原因。

他真是一个，用于屠戮的绝佳武器。

程小时坐在副驾驶上，二白给他递了根烟，他照例不接。

“大哥，你得学学。抽烟啊，可展现男性魅力了。”

程小时把玩着二白车里的白猫挂饰，全当没听见，一会儿忽然来了句，“这哪买的？”

二白看了一眼，回道：“地摊上的，十块钱好几个。”

程小时就把那挂饰一抛，“垃圾。”

二白哪敢吭声。

“最近有新安排吗？”

“哦，有的。”二白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在雾山公馆。具体boss没说。”

“他就喜欢这一套。”程小时冷笑了一声。

“乔苓姐也会去。”二白补充道。

“嗯……”程小时应了一下，连乔苓都来了，看来雾山公馆里要出事。

程小时掸了掸腿上的灰，又从后座新拿了件与他之前一样的外套，打开了车门，“什么时间。”

“下个月三号。”

程小时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陆光去了游乐园问鬼屋的售票员。

“你好，请问这个鬼屋有单人任务吗？”

“有的。”

“在什么关卡设置的？”

“我记得刚开始就有，其他的您自己去体验吧，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鬼屋里的员工通道会通往哪里？”

“当然是回到前场的准备室。”

“不会出去吗？”

“不会的。”

“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那您买票吗？”

“不用去，我玩过了。”

“好的，欢迎下次再来。”

陆光客套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经过一家风格很不一样的饰品店，应该刚开业，因为昨天走过的时候，店门还是关的。

店名叫Dive。

陆光停了几秒，抬腿走进去。

灯光是暖黄色的，来自天花板中央一个旋转的水晶球，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个各式各样的羊毛围巾，还有厚厚的毛毯。店铺的最里面有个壁炉，木柴还在微微地燃烧，走近一点甚至可以听到火星噼里啪啦的私语。壁炉旁是一套桌椅，都用软软的兔子抱枕垫着。货架没有几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处都是，还有什么仿制的莫奈的睡莲，梵高的星空，以及用贝壳串起来的项链。窗户是像欧洲中世纪的彩色玻璃，割裂出一地破碎的阳光。店里放着音乐，很小声很小声，只有仔细听才能够听到。播放的是keep in mind。整个小店给陆光的感觉，是古典又现代，西式又东方。像巫师开的杂货铺。

门上有风铃，客人进来后会叮叮咚咚的唱。

“你好！”说话的是一个留短发的女孩，看起来很精练能干，衣品很好。

“我是JOJO，店主出门了，但你要什么和我说也一样。”

陆光表示明白。视线落在店内的物品上。

东西很多，也确实很精致。

陆光挑了一阵，最后拿了一个怀表。

银色的，周边是一圈云纹。表链也是银色的，但链子中间还别了个小漏斗。打开后的表壳可以装进一张照片，表盘上的十二小时用的是罗马字母，指针则是树枝状的。

“眼光真好，我也很喜欢这个怀表。”JOJO笑道，“替你包起来？”

“好。”

“是要送给谁吗？”JOJO问道。

“嗯，一个朋友。”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JOJO在黑色的礼盒下铺了层海绵垫，“你看上去不像是送礼物的人。”

陆光偏偏头，“过生日送礼物，天经地义。”

“这可不是。不是谁过生日你都送礼物的吧。”

这倒是被她说对了。

“哦，这个送给你。”是两张入场券，矩形的票样上明显写着“雾山公馆”。

陆光有点惊讶。

“这个公馆不是最近要开嘛，我刚好有票。”JOJO指了指，“听说很好玩，你看上去是个值得深交的人，所以我送给你。”

陆光没有拒绝，接过后向她道谢。

“好啦！欢迎下次光临！”JOJO在包好的盒子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我也祝你朋友生日快乐吧。”

陆光朝她挥了挥手，在风铃的叮叮咚咚中出了门。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陆光意外地看到了拎着两个大袋子的程小时。

而程小时也看见他了。

所以当绿灯亮起的时候，陆光只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飞过来了。

还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陆光～”。

陆光想原地消失。

他红着脸，有些愠怒地看着程小时：“人很多，而且我也要过去的。”

程小时只是眨巴着眼睛，满脸写着无辜，“这是非条件反射，看到你我太高兴了。”

陆光吃软不吃硬，也不是个伸手打笑脸人的性子，所以只好接了程小时手上的一个袋子。

“你怎么是走回来的？不是坐车去的吗？”

“……价值已经利用完了。”陆光面无表情。

“真不是人。”

“也不必这么说。”

“好的，对不起。”

变脸真快，陆光心想。

回去之后，他们把菜塞到冰箱里。

程小时系上围裙，苦笑地看着打算帮他洗菜的陆光，“本来还想你办事回来就有饭吃。”

陆光冲了下手，甩了甩水珠，抬头说道：“没关系，我习惯了。”他准备找布擦手，没看到，便往裤子上拍了两下。这才想起他给程小时买的礼物。

“给你。”他把小盒子拿给程小时。

“什么啊？”程小时立马就打开了。

“生日礼物，补给你的。”陆光说完，就用塞子塞上排水口，放水后把菜扔到里面。

程小时看着盒子里的怀表，抿了抿唇。

许久之后，他才把怀表小心翼翼地揣进胸前的口袋里，接着走向陆光。

“陆光。”

陆光闻声直起身子。

“我可以抱抱你吗？”声音有点哑哑的，不等陆光回答，他已经在程小时的怀里了。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陆光无奈道。手是湿的，他没去抱程小时，只是穿过他的腋下抬起来。

他听见程小时的心跳。

很快，很有力，很强壮。

从医学的角度，他可以得知程小时的血液此刻正在心脏的动力下，从心房汩汩地泵往全身。

但他不知道的是，不管是从前，现在，亦或是未来，他面前这个人的每一滴血液，每一颗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我喜欢你。

它们只为陆光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