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我，明显愣了愣。

完了，我心如死灰。陆泽南没有理由为我隐瞒，一定会把我的存在告诉他们。我今天，恐怕很难完完整整地走出这个病房。

我被打倒是不要紧。可是楚楚呢？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冲动地冲出来，和我一起，承受乔家人的怒火……

本来不该这样的！楚楚根本就不应该来！

就这么一会，我脑子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陆泽南一直盯着我，眼里慢慢流露出一点兴味。

兴许是陆泽南看我的时间太久，被乔北亭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咳嗽了声，问：“泽南，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陆泽南快速把床单放下，掩住了我的身影。

他要干什么？

我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根本就不相信，陆泽南会有意放我一马。

乔北亭还不放心，追问：“你刚才的表情有点不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陆泽南简单地回答一句，语气好像有点不快。

乔北亭立刻拍了拍脑门，给陆泽南，也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有就好。唉，我都被乔叶气糊涂了，连这都能看错。”

我不禁感叹，面对有钱人的时候，他真是能屈能伸。

ICU的护士推门进来：“探视时间快过了，请家属离开。”

乔北亭“哦”了一声，拿起公事包，招呼顾湘：“顾湘，咱们走吧。”

他的样子，分明是不想在医院多待。

姑姑气得冷哼：“不想来这里，就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乔北亭被姑姑说得恼羞成怒：“乔南音，你说的是哪门子话？”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

“好了。”关键时刻，居然是陆泽南出来调停，“伯父，冷静一点。这里毕竟是病房。”

乔北亭硬生生地咽下怒气，转身离去。走的时候，甚至都没和奶奶打招呼。

顾湘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我支起耳朵仔细听，也只听见了菲菲、婚礼、转机之类，简单的几个词。

或许，他们在商量，怎么把陆泽南这只大金龟重新钓回餐桌上？我不无恶意地想。

过了一分钟左右，姑姑掀开床单，拉我起来：“叶子，快起来。他们走了。”

楚楚听见声音，也从衣柜里钻了出来，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

也难怪。衣柜那么逼仄，她应该也憋坏了。

护士根本没想到病房里会藏着两个人。她举着病历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叶子，你来了……”

奶奶看见我，惊喜地叫了一声。

她的气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差了。

我眼眶一酸，坐到奶奶的病床边：“奶奶，你要注意身体。”

姑姑在一旁擦眼泪：“注意身体，这句话有什么用？叶子，你奶奶的身体你知道，她是受不得气的呀。顾湘在家，每天都要刺激你奶奶几回……”

“好了，南音，你别说了。”奶奶喝止了姑姑，“在外人面前抱怨，太丢人了。”

她还是老样子，无论何时都端着优雅的做派，永远不让别人看笑话。

“……那好吧。”

姑姑不情愿地答应。

奶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叶子，你一个人在外讨生活，过得不容易。以后我不在了，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她的话，让我想起四个字——生死决别。

“奶奶，你说什么呢？”我强颜欢笑，握住她冰冷的手，“你身体很好的。你还能活很久，看着我结婚呢。”

奶奶摇了摇头，神色慈祥：“我呀，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她说得不经意，听在我耳里，却像惊涛骇浪。

姑姑忍不住哭了出来：“妈！”

“别哭。”奶奶安抚了姑姑一句，看向陆泽南，“这位先生……是乔菲的未婚夫？”

我转过头，看向陆泽南。

陆泽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姑姑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泽南顿了顿，回答：“我也不知道还算不算。”

也对。他和乔菲的婚礼，已经毁了。如果再和乔菲结婚，谁知道会不会再次成为整个城市，甚至全国的笑柄呢？

现在，他们的婚礼既上不来、也下不去，尴尬地卡住了。

想到乔菲的处境，我心底的愁云散开了一点。

“你……”

姑姑刚要说话，就被奶奶微笑着打断了：“我倒是觉得，你和叶子更配一点。”

她说什么？

我错愕了下。反应过来，我脸上发烧，叫了一声：“奶奶！”

难道奶奶已经神志不清，到了乱点鸳鸯谱的地步了吗？

陆泽南笑笑，表情不大信任：“是吗？”

在他身后，楚楚撇了撇嘴，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

奶奶从容地点点头，示意我扶她起来：“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我觉得，你看着叶子的时候，眼里有什么东西。”

“……”

陆泽南眯了眯眼，没说话。

我把枕头垫在奶奶身后：“奶奶，别说了。陆先生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以陆泽南对我的态度，他就算对我有意思，也只会是反感吧。

“是吗？”奶奶摇摇头，脸色有点惆怅，“或许是我看错了。叶子，我最近总是想起你爷爷。刚才做梦，我还梦到了你爷爷呢。”

爷爷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还健在的时候，和奶奶一向感情很好。

姑姑在旁边说：“妈，你是想爸了。”

奶奶笑笑。她的牙已经脱落光了，一笑就露出牙龈：“或许吧。”

她说完这句，整间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护士看看挂钟，开始赶人：“探视时间到了。”

我和奶奶道过别，跟在姑姑身后，出了病房。

姑姑家住在城市的西边，和我不同路。

因此，在通往地下车库的路上，我们就分开了。

楚楚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跑得没了影。我身边，就只剩下陆泽南一个。

这丫头明知道我和陆泽南不对付，还留我自己在这，让我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境……

我暗暗埋怨楚楚。

电梯的四壁，是四面镜子。从镜子里，我看见陆泽南站在一边，那张好看的薄唇微微抿着，沉默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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