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刚过，东北朦朦胧胧的清晨中，寒风带着雪花飘洒而下。

一栋六层的楼房里，灯光陆陆续续亮起。

透过窗口望进去，一个个年轻的身影来回穿梭，忙碌不停。

“半仙儿，感觉咋样了？”略带沙哑，透着睡眠不足的嗓音在刘称欣耳边响起：“咦？不烧了，快起，上课要迟到了。”

“咳咳。”刘称欣眼睛都没睁，咳嗽两声，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起你妹啊，小爷早毕业了，罗五斤你上一边玩去，别打扰我睡觉。”

等等，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罗五斤长着一双小眼睛，睁开和闭上几乎一模一样，身形高大肥硕，如同一座肉山。

他此刻正卖力地摇晃刘称欣：“别睡了，早自习可是大魔王的课，再磨蹭一会就没时间吃饭了。”

“嗯？”

刘称欣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残留在视网膜上，让他的视线一时间有些模糊。

缓了片刻，才看清面前那张熟悉又略带陌生却经常思念的胖脸，刘称欣愣了几秒，紧接着身体向后蜷缩，发出阵阵惊叫。

“罗鹏飞？卧槽，有鬼啊，救命啊。”

刘称欣哆哆嗦嗦夹紧双腿，满眼恐惧与惊愕，几年前的葬礼，化成灰的骨肉，小小的四方盒子历历在目，绝非臆想，那么...

这时，从罗五斤身后探出来个脑袋，此人眉毛略往上吊，面容看起来带着几分苦楚，他满脸不悦地说道：“刘称欣，你折腾什么呢，大早上鬼吼鬼叫的。”

见刘称欣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眼睛几乎没有焦点，罗鹏飞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朝一脸苦相的少年问道：“强子，你看我像鬼？”

“呵，你什么身材心里没点数吗？还像鬼？你飘得起来吗你？”

“我也这么觉得。”对于这番毒嘴嘲讽，罗鹏飞没生气，也可能习惯了，自我解嘲般地嘟囔了一句。

得益于本身性格，当强子出现的那一刻，刘称欣原本慌乱的内心迅速冷静下来，一幅幅近期的经历犹如电影般闪过脑海。

有新任总经理王总为了订单，逼迫小琳陪酒，他脑子一热出头被灌醉的画面。

有离开的路上回忆起为爱献身的前妻，两人迎难而上，于五月二十一成为前夫前妻的画面。

有自己对感情失望，在好兄弟李偲的影响下，不谈恋爱，只愿意让辛勤劳作的海鲜商人们挣点血汗钱，或者和没有利益关系，没有家庭纠葛，互相抚慰，走肾不走心的单身女伴们嬉戏的画面。

以及不再年轻的母亲，一辅导作业就血压飙升的儿子。

还有那一道骤然亮起的刺眼的白光。

刺眼的白光消散，刘称欣压下诸多疑惑，轻咳两声敷衍道：“啊哈哈，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嗯...就是开玩笑，怎么样，演的像吧？看你还敢不敢打扰小爷睡觉。”

他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是死前的幻想还是昏迷后的梦境，也不知道面前的生物究竟是什么，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先应付过去再说。

说完推开面前的罗鹏飞，起床，顺手从床底下掏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像是做过千百次似的熟练。

可惜打颤的双手双腿和汹涌的尿意，出卖了刘称欣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

“那你快点，我们先去班级了。对了，半仙儿，桌子上有我打的早饭，粥、糖饼和咸菜，记得吃了。”罗鹏飞在身后叮嘱道。

刘称欣摆摆手，示意他听到了。

‘我尼玛，吓死爷了。’他深吸口气，不断找出各种理由，试图平复心中的恐慌，最后一拍手，总结道：‘刚刚看他们有影子，应该不是鬼吧？没错，肯定不是！’

只要不是鬼，那就一切就好说。

沿着走廊找到位于楼梯旁边的洗漱间，看着镜子里的虚像，刘称欣生出恍惚的感觉，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这熟悉的面孔大约是十几岁的自己，嘴边没有胡子，只有一圈颜色略深的绒毛。

乌黑的眼圈象征昨晚睡的并不好，听五斤说感冒发烧好几天了，没事，死不了人...大概。

暗自感受一下，好像刚才吓出的那一身冷汗消退时，顺道带走了他身体上的不适，连嗓子都不痒了。

深吸几口气，看着眉心和脸上的几颗青春痘，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使劲一挤，啪的一声，中间带有白点的一小块黄绿色液体糊在了镜子上。

“爽啊，好些年没挤过痘痘了。”额头传来的略微疼痛，让他有种久违的畅快。

“有痛感说明不是幻觉？穿越吗？也不一定，痛感也是大脑的一种反馈...吧？”

首先刨除竖锯那种变态刻意为之，他这种小人物没人会花时间弄这么大一出戏，加上返老还童的容貌，要真有这种药剂，谁脑残了才用在他身上。

第二个排除做梦，他有痛感，而且时间上是连续的，还能意识到做梦，这些都是梦里实现不了的，反正刘称欣做不到。

再一个就是鬼怪作祟，但是没必要啊，他一个啥都不会的小卡拉米，直接吃就是了。

去掉所有错误答案，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是真相，刘称欣得出一个结论，他现在的情况要么是灵魂意识之类的东西穿越时空，要么就是幻觉。

听说有人嗑蘑菇嗑多了，还能看到卷子上的正确答案呢，他这倒也不是很离谱。

“就当是穿越吧，想来幻觉也没有论秒过的。”

不管什么情况，有一个事实摆在面前。

“似乎...回不去了。”

母亲和孩子的声音容貌随之浮现在脑海，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和源源不尽的思念，让他阴郁烦躁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自杀试试能不能回去吧？

子曰：“既来之则安之”，在不确定百分百回去的情况下，且先活下去吧。

毕竟这是一个好的时代，能修正很多事，看到年轻的母亲、健在的姥爷、和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