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微微一笑，“左老先生明鉴。”

左元白捋了下胡子，他那个傻徒弟不知道沈醉是什么意思，但他可知道啊。

虽说玄界和人间界的权谋并不在一个档次上，就宛如三个月大的婴儿跟成年人打擂台赛，但左元白好歹是活了这么久了，并且沈醉的暗示并不难懂，所以左元白还是听得懂的。

就是左和玉这种像白纸一样的小可爱理解起来就十分困难了。

沈醉的做法的确十分高明，他先是对身为未来继承人的左和玉试探着表露出对他的信任，就是一种十分隐晦的发出“做朋友”的申请。

或者更准确说是一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的利益互换，把自己的把柄主动递到对方手上，是一种以退为进的高级手段。

像他那傻徒弟肯定会因为沈宗主的这番行为而感到十分过意不去，甚至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看重，从此本来就偏向他的心就更偏了一点。

在与下一任殿主打好关系之后又来找自己，与自己打好关系，借着围棋这件事开导他让双方关系变得亲密。

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左元白感叹一声，沈醉的能力确实在新生代中是断层级别的了。现在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三大宗门之主都是有能力之人，但对比沈醉这个年轻的小辈又显得力不从心了。

可以说如果沈醉真的想玩，估计那三个老家伙加在一起都不够沈醉玩的。这么想着，左元白忽然又能理解为什么那些老家伙们这么防着沈醉了。

毕竟他们的下一代可没有一个能跟沈醉抗衡的，而他们又老了，是跟沈醉的父母是一个时代的人，所以如果真的换成新生代的话估计应天门独大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了。

然而左元白并不知道的是沈醉并没有想要称霸的野心，也并没有想要主动过拉拢他的意思。只是因为为了要归还秘籍，所以才特地绕道来找他，又被他拉着下了一盘棋。

既然来都来了，棋也下了，也知道左元白的爱好是什么了，沈醉不介意顺便刷刷好感。

他搞这些，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沈青青铺路，好在自己死后不让沈青青那么孤立无援。

别的他不知道，至少与左和玉打好关系后，左和玉记住自己的名字了，那么听闻自己的死讯也会帮沈青青一把，好让沈青青不走上自己的老路。

沈青青的性格与年少时的他不同，虽然顽强，却缺少一股狠劲儿，不适合走他走的路，不然必定会有所伤。所以沈醉打算给她换个路走，也好让她脱离对男主的依赖。

当然，以现在的名关系，估计男主也会跟着一起沾光。

“棋已经下完了，那么说正事吧左老先生。”沈醉拿出秘籍双手呈上还给左元白，态度谦逊，“左首席说这是应您的要求给晚辈的，恕晚辈实难奉命。”

“这东西的确是老夫让和玉给你的，给你了你就收下，跟我客气什么？”左元白十分不满，“应天门的专属秘籍已经被销毁，你修炼的《五行诀》虽然因你变得有些名声，但不可否认其中的弊端不少，长此以往下去对你没有好处，如果换一本心法修炼对你的修为会更上一层楼。”

“而半途改练别的心法是十分困难的，很容易出现爆体而亡的情况。《无尘诀》是改修心法最合适的心法，没有之一，这是老夫的一片好意。”

“这与好意无关。”沈醉再次回绝，“这是光明殿的专属秘籍，我不能拿。”

左元白非要他拿。

沈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说单纯，这光明殿的人简直单纯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这就是这么多年不问世事导致的“天真”吗？

说他们天真也是沈醉口下留德了，其实沈醉更想说他们愚蠢的。

“实不相瞒老先生。”不得已，沈醉只能撒了个谎，“其实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修炼了，更遑论换一个心法了。”

“什么？！”左元白大骇。

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是心魔反噬也不至于这么快啊！难得他看上了这么个好苗子，在左和玉说他的预言出了差错的时候左元白也试着预言了一下。

虽然预言的范围不大，但准度很高，能预言到关键人物是谁，经过层层排查他最终选择了沈醉，因此左元白才愿意把自家心法让他修炼。

加上刚才那番指导言论，左元白就更确定了。若不是对方是应天门的宗主，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好苗子给挖过来跟他那傻呼呼的学生互补一下。

谁知道沈醉身体居然出问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预言，左元白不得不提起精神来面对。

而另一边的左和玉并不知道自家师父想要把别人家的宗主给拐过来，他在沈醉走的时候虽然也跟着出去了，但那不过是做做样子，没一会儿就回来继续在刚才的位置上坐着。

左和玉盯着沈醉刚才坐的位置，眨了眨眼，很奇异的能从他淡漠的眼睛里找出几分委屈。

沈宗主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他还以为沈宗主愿意和他做朋友，是因为认出了他，原来没认出来吗……

是的，左和玉和沈醉认识——或者说左和玉单方面的认识沈醉。

左和玉是左元白的养子兼弟子，在左和玉没成为左元白的养子之时还是一个普通的，并没有想过要走上修炼一途的孩子。

那时的左和玉最大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他也不期待自己能获得多大的成就，就算是踏上修行这条路也是做一个小透明就好。

他很喜欢小动物，因此是想要走上御兽这条路的，将来也打算加入御兽的宗门，后来他在山上给小动物们喂食的时候遇上正在守地盘的灵兽。

还没正式踏上修炼一途的左和玉压根就不是它的对手，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儿，谁知道他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白衣仙人所救下了！

左和玉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那白衣翩跹的仙人，仙人的神情十分淡漠，只淡淡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左和玉就立马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给人添麻烦了。

但这个仙人并没有像左和玉认识的其他修炼者那样嘲笑自己，反而是伸手把自己拉了起来，告诉自己是自己闯入了灵兽的地盘，导致它以为自己是跟他抢药材的才会攻击。

有些灵兽为了守一株药材的成熟可以守几十年到几百年不等，药材快要成熟的时候当然会草木皆兵。

这是左和玉第一次接触到玄门的知识，这位仙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第一个引他入门的人。

那时仙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好友，二人关系看上去很好，这让左和玉有些羡慕。仙人送他回了家，在二人打闹期间，他听到那个人似乎叫仙人“沈醉”。

于是他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仙人这么厉害肯定是大宗门出来的，于是他就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问知不知道沈醉这个人，但是当时村子里的大家都不太有见识，不知道沈醉是谁。

左和玉就换了个问法，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什么大宗门是穿着一身白衣的。

是超——大宗门那种，左和玉补充了一句。

“穿白衣的超级大宗？当然有，那不就是光明殿吗？”

得到答案的左和玉不再迟疑，收拾行囊就毅然决然的等到五大宗联合招生的时间——当时沈醉并没有来，代表应天门出场的是向宥——然后被其中四大宗门同时看上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光明殿。

虽然他入了光明殿之后发现光明殿的弟子服与自己印象中有些对不上，但他以为那是高级弟子才能穿的衣服。

后来知道了光明殿上下的弟子服不论高低贵贱都是一个颜色的，他又自我安慰，万一他不是弟子呢？

万一他是一直出去游历很少回来呢？

他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情，直到在他十八岁那一年，在天问书院举行的宴会上，五大宗门的宗主都到齐了，左和玉也跟着师父一起去了。

然后就在那一天，他看到了坐在属于应天门位置上的沈醉。

以及他身边有人朝他敬酒，喊了他一句“沈宗主”。

那一刻，左和玉的世界观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