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无人的路面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昏暗的路灯光线无声的撒下地面，带来一片无声无息的惨白。

或许是无人，所以任何的一点点声音都足够令人心颤，哪怕是不经意间拂过的一阵微风，都足以带动一阵阵轻微的耳鸣。

踏踏踏，踏踏踏……

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纷至沓来。

是一个人，步伐稳健、轻快，似乎有些着急。在路灯的照耀下，反射在地上的影子显得其高大的身材。

来人一身黑衣，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礼帽，行色匆匆，几乎是和这黑色的夜晚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唯有那暗色的光线，笼罩出模糊的身影。

黑影突然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一阵，随即拐了个弯，踏入前方幽暗的弄堂……

顺着脚下的土路慢慢地往前走着，周围寂寂无声，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和越发沉重的呼吸声极有规律的传入耳膜，一点点的拍打在他的心上……

突然，他好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顿下脚步，回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来时路，俊朗的眉头渐渐地蹙起……

似乎没什么发现，他收回了目光，沿着笔直的路面继续往前走。好似不放心，他仍旧时不时地回头望去。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到了尽头，又向左拐，继续……

“什么人？”

前方一声厉喝，将他吓了一跳，本能地顿住脚步，身体甚至还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了一下。定了定神，不由地向前看去，敞开的大门口隐隐约约好似站着一个人。

“是我，租房子的。”他陪着笑，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弄堂里没有路灯，只能靠着头顶上的点点星光依稀分辨。走得近了，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甚至可以说还是个孩子，脸上还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稚气。

对方打量着他，看眼神，颇有些警惕，好像是在确保他有没有恶意。待确认了以后，方才打开了房门：“你进来吧。”

“谢谢。”他诺诺的答应，然后跟着对方往里走，关门之时，故作无意的扫视一圈，随后才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你要租这个房子？”

“是的，今天早上打过电话的。你让我晚上过来，我就来了。”

楚云汉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这个简单的院落，看上去除了朴素，没有别的特点。客厅里的桌椅板凳，都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青灰，看上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过。楚云汉这样想着，有些事已经是心里有数了。

“每个月两个大洋。”年轻人如此说，“合适了就留下，觉得不合适了，可以离开，买卖不成仁义在。”

楚云汉仍旧装模作样的打量着，然后下意识地点点头：“这样一套房子，两个大洋，合适，我要了。”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个银元递到了对方面前。

年轻人顿时两眼放光，不由地伸出手，想要抓过对方手里的银元，不料，对方突然往回一缩，让他扑了个空。

“阿丘现在在哪儿？”楚云汉开门见山地问道。

年轻人瞳孔一缩，突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瞪大双眼，眸子里是满满的震惊。

“这套房子是阿丘的。”楚云汉仍然是直截了当，盯着对方的眸子，“作为租客，我希望直接和房主联系，这样也许会方便一点。你说是不是啊，邓先生？”

说着，他弯起嘴角，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对不起，常先生已经离开上海了，这套房子，就是他委托我帮他出租的。”年轻人似乎是认可了他的解释，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离开上海？什么时候的事？”楚云汉貌似警惕地问道。

“半个月前。具体时间我忘了，反正走之前，他把房子放在我那里，让我帮他……”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因为一把枪正抵在他的脑门，令他心生畏惧，无法开口。

“你最好和我说实话，不然……”

“这就是实话。”年轻人脱口而出，很急切的模样，抬头看着楚云汉，似有些紧张，“我就是个开杂货铺的，常大哥他走得急，临走前过来找我，说老家有点急事，必须回去一趟，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就托我帮忙租出去，能赚一点是一点……”

话未说完，就看见对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地方向他扔了过来。本能的，年轻人把头一偏，而后伸手接过，只一眼，便是大惊失色。

“看来你是认得字的，知道我是谁。”楚云汉微微颔首，笑着说。

面对着那人吃惊的表情，也不在意，继续道：“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老老实实的、一五一十的把话说出来。巡捕房的牢饭可没那么好吃。”

随后，沉下脸去，冷眼看着对方。

“告诉我，这张租赁启示到底是谁发的？”

“啪”的一声，一张报纸被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溅起了轻轻地浮灰。正上方，是楚云汉冷酷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是我……”

“别跟我耍花招，我已经问过了，那天去报社登记的人根本就不是你；而且据我所知，你和那个阿丘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来往，你们根本就不认识，他要租房子，怎么可能委托于你？”

楚云汉再次举起了手枪，对准了对面的年轻人。

“邓小荣，放聪明一点，实话实说，我保证给你留一条活路。”

年轻人好像是很紧张，身体不由地打着哆嗦，抬头看向对面的楚云汉，嘴巴微张，似言非言。

“好，我说。”好像是屈服了，年轻人垂下头去。

看他如此，楚云汉也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枪。不曾想，就在这时，对方突然纵身一跃，狠狠地向楚云汉甩出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闭上眼睛。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冷风呼啸而过，余光中，是一片银色的光芒。

又是把头一偏，避开锋芒，随即下意识地一脚踢了过去，逼得那人连连倒退，退至墙角，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待得年轻人反应过来，在她的面前，一把黑洞洞的手枪直抵脑门，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砰--”

接二连三的警察破门而入，很快，就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个年轻人也被围了个严严实实，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楚云汉仍然是拿枪指着他，冷声问道。

年轻人哼了一声，转过头，根本就不予理会。

显然，对方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这让楚云汉很是恼火，手里的枪不由地加重了力度，直顶着对方龇牙咧嘴、面露痛苦之色。

“你说不说？”

年轻人咬紧牙关，坚持着，就是一语不发。

“你……”似乎是耐心耗尽，楚云汉再要发力，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是门外噼里啪啦的枪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哈哈哈，你们完了，楚云汉，你这个狗汉贼。”

听到恨恨地骂声，楚云汉回过头来，年轻人看样子很得意，目光中带着些挑衅。

一拍桌子，正准备呵斥几句，突然就看见一人大步流星闯入屋内，一把扼住年轻人的嘴巴，恶狠狠地询问道--

“你们是不是赤党分子，是不是你们制造了爆炸案，说，你们的头目是谁……”

年轻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八嘎……”山本俊彦怒了，直接一巴掌，打的对方满口吐血。

饶是如此，年轻人直起身子，仍旧是横眉冷对，不卑不亢地与其对视。

“你还不说……”山本俊彦扬起胳膊，还要打人，却被旁边一人一把抱着。

“俊彦君，千万要冷静，打死了人，藤野先生那里可不好交代……”楚云汉急忙劝道。

“八嘎……”第一次，山本俊彦对楚云汉疾言厉色，举起的手也狠狠地拍向他的肩膀，“云汉君，你也怕死吗？”

楚云汉疼的闷哼一声，咬了咬牙，但还是没有放手，只是苦口婆心劝着对方：“俊彦君，我不是怕死，更不是害怕藤野先生，我是……”

瞧了一眼对面狼狈不堪的年轻人，然后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俊彦君，这事情肯定和藏匿在上海滩的赤党分子有关，而这个邓小荣应该是他们之间的主要人物。除非咱们还能抓住其他更重要的人物，否则他就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打死了他，线索可就彻底断了。除非你能保证能够抓到其他人……”

山本俊彦回头看着好友，心中百转千回，就在这时，门外又是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巨响，带起来的声浪就连屋里的人都差点被掀翻在地。

“八嘎……”山本俊彦大骂一声后，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冲出了院子。

“俊彦君……”楚云汉也是紧随其后。

门外也是一片狼藉，哀嚎满地。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没有完好无损，山本俊彦怒不可遏，大骂几句，仍然是不过瘾，“啊”的大叫一声，朝着天上放空枪，直到子弹耗尽。

而站在一旁的楚云汉也好像是怕了一般，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拐弯处有人行色匆匆。此时，两人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枪，待看清了来人，楚云汉如释重负，把枪放下；而山本俊彦却没有这样做。

“清水君，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来人是清水越秀，此时的他也是满脸戒备，待看清楚对面是谁时，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