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长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周先生的病房半步。”刚走到病房门口，二人就被杜方安排的留守警员拦住了。对方显然是经过了特别交代，说话的语气也是冷若冰霜，丝毫没有将来人放在眼里。

藤野秋穆有些恼，但并没有发火，只是侧面看着一旁的楚云汉，目光阴沉，带着些不悦。

楚云汉轻咳几声：“你们应该认识我吧，难道你忘了，昨晚上可是他杜方亲自把我请到这里的……”

“楚先生，昨天是昨天，今儿个是今个儿。反正我们杜探长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绝不得擅入周先生的病房……”

“特高科的藤野先生也不可以吗？”

没有人回答，两个警员还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楚云汉顿觉失了面子，气愤不已，指着他们，便要破口大骂：“你们……”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病房内传来一声声惊呼--

“周先生，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快来人啊，周先生又要撞墙了。”

一听这话，门外的留守警员不敢怠慢，猛地推开房门，冲入了病房。楚云汉和藤野秋穆借此机会，急忙跟进……

一进屋便看见那穿着病号服的华发男子正挣扎着，试图冲击对面的白色墙壁。另一身着警服的留守警员死死地抱住他，试图将当事人拖拽回来。周志明力气颇大，一个警员显然是控制不住，急忙向同伴使眼色，让其过来帮忙。而楚云汉也在藤野秋穆的暗示下，冲到周志明的身边，焦急劝说：“周先生，冷静一点，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与其自我了断、让他们如愿，不如因势利导、溯流而上，生命只有一次，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牺牲，值得吗？”

或许因为这句话，男子突然停止了挣扎，并且慢慢地回头。

此刻，藤野秋穆就站在他的对面，正冲他点头微笑、挥手示意。

周志明没有回应，只是坐在床上，侧目，冷冷地看着对方。

见此情景，楚云汉舒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周先生这里有我和藤野先生即可，你们都出去，不叫你们，谁也别进来。”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云汉只觉得受到了挑衅，更是恼怒：“没听见我说的话是不是？那我就真的不管了，如果周先生再出什么问题，那就是你们的责任，与我无关啊……”

几个留守警员面面相觑，或许他们也都想起前几天周志明寻死觅活，害得杜方只能用安眠药控制。结果楚云汉一来，人就安静了。想来，楚云汉对此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留他在这儿，或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想到这，他们决定让楚云汉留下，只是那个东洋人……

“鄙人是楚先生的朋友，也久仰周先生的大名，特来拜访，如果可能的话，鄙人也会尽力劝服周先生，早日说出真相，帮助杜探长抓捕凶手。”藤野秋穆看出他们的疑虑，所以特意解释道。

其实用不着解释，如今整个上海都是东洋人的，赞成反对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看在杜方的面子，公事公办罢了。

“楚先生，拜托了。”带头的警员象征性的说了一句。

楚云汉应了一声，便目送几人离开。关上门回过身，刚好看见藤野秋穆正缓缓地向床边走了去，忽然有些紧张。因为此时的周志明是紧闭双目，盘腿坐在床上，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周先生，终于见面了，我很高兴。”是藤野秋穆开的口，站在床边，面带笑意。

楚云汉急忙拿过一张椅子，放到他身后，扶着藤野秋穆坐下。

眼看着周志明依然如故，忍不住教训道：“周志明，别装模作样，藤野先生来了，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可没人救得了你……”

听到这话，周志明终于睁开了眼，轻轻地向楚云汉扫了一眼，好不轻蔑。冷哼一声，随后重新闭上了双目。

“你……”楚云汉很激动、很气愤，即将破口大骂时，被藤野秋穆拦住了--

“周先生，刚才你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不过是想引我进来；现在我来了，你为何又要故作沉默？说实话，故弄玄虚的那一套，我真的是很不喜欢。”藤野秋穆直截了当，轻轻地摇摇头。

周志明重又徐徐地睁开双眼，目视前方：“你真的能救我吗？”

“周先生，你说错了，不是我在救人；而是你自己，在自救……”

“自救？”周志明终于回头看他，紧皱的眉头写满了疑惑。

“鄙人不愿意杀人，鄙人求之不得的是和周先生成为朋友。当然，成为朋友的前提是，周先生的诚意，周先生能给我多少我想要的东西……”藤野秋穆意有所指。

周志明当然明白，轻叹一声，望着窗外，徐徐地说道：“我在监狱里呆了两年，两年多时间，外面物是人非，有许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这其中可能有我之前掌握的东西……”

“当然，在周先生你入狱的那一刻，他们就会迅速做出反应，撤离或者是改变。但鄙人相信，有一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不会发生变化的，那就是，人。”

“人？”周志明皱起眉头，仿佛不解其意。

藤野秋穆微微颔首：“当然，人。除非是万不得已，没有人会选择背叛。所以，两年前，与周先生你碰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周志明笑了：“你觉得我现在就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你吗？”

“可周先生若是什么也不说，如何让鄙人相信周先生的诚意？”藤野秋穆冷声问道，语气中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可如果我说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周志明苦笑。

“周先生应该明白，你已经被所谓的信仰和同志抛弃。”

“所以我再不想被你藤野先生抛弃……”周志明突然回过头来，认真而充满期待地看着对面的藤野。

藤野秋穆微微皱眉，没有接话，只是等着他继续下去。

望着窗外飞扬的柳絮，周志明淡淡地说：“我已经被他们抛弃了。我清楚他们的纪律，从我入狱的那一天，所以我知道的、了解的地点、接触过的那些人，都会被要求撤离，撤到安全的地方，除了无法撤走的重要棋子，其中就包括一个他……”

“他到底是谁？”藤野秋穆凑近他，认真地问。

“他现在是我手里唯一的筹码，我不会轻易告诉别人，除非我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

“周先生想怎么样？”

“在德国银行给我开一个户头，五百万美金；然后是一张去往美国的机票……”

“狮子大开口啊，周志明。别得寸进尺啊，藤野秋穆可是在救你。”楚云汉这时候大叫，颇是不满。

周志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一言不发。

“你……”楚云汉好不气愤，但藤野秋穆的暗示，他不敢违拗，咬牙切齿，难免恨恨。

藤野秋穆笑了，也许在他看来，周志明爱财，反而是一件好事：“周先生，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你要的安全、自由、财富，我可以统统满足。不过作为生意人，重要的是有来有往，这些东西不是小数目，我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就交给你，万一人财两空，我岂非得不偿失？”

“藤野先生想怎样？”

“还是那个词，诚意。我需要周先生的诚意。”

“不见兔子不撒鹰，好好好。”周志明苦笑，连连拍掌，“那个人是我的底牌，我绝不可能一开始就告诉藤野先生，否则我就没有了价值。不过，作为交换，我可以向藤野先生坦诚一个秘密据点……”

“秘密据点？”藤野秋穆挑挑眉，“周先生不是说，在你被捕入狱的那一刻，这些据点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撤离吗？”

“话是这么说，可那个地方比较特殊，并没有固定的人驻扎……”

“没有人驻扎？难道是所谓的临时电台？”

“可以这么说，那地方我就去过一次，当时屋里没有人，是有人把钥匙放在专门的地方，通知我去拿。我到了接头地点，只看见钥匙和一封信。那封信上说，电台在地下室里，我到了那里，果然和那封信上说的一样。我观察了一下，那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垃圾到处都是，唯独那间隐蔽的地下室，非常干净……”

“非常干净？”

“算不得一尘不染，可还是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的。那地方应该是经常有人去的。”

“去发电报？”

“有可能，我就去过那么一次，没碰到什么人。后来，我把那把钥匙放在原来的位置，没过多久，就被人拿走了，至于是谁，不得而知。”周志明说完后，又是轻叹一声，“我也不清楚这个秘密地点会不会因为我而被弃用，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许在他们看来，我早已忘记。不过我觉得，藤野先生还是可以去碰碰运气，即便是房子被卖了，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藤野秋穆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周志明也毫不避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面色平静。

过了许久，藤野秋穆低下头：“周先生可还记得那部秘密电台的具体地址……”

“当然记得，那个地方让人印象深刻，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