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淡，并肩走在路上，沐浴着月亮的残光，身体周围总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气息，正如身边的女孩，低头垂目，不发一语，似乎是想拒人千里，却又身不由己地彼此靠近。

楚云汉叹了口气，不明白徐柔萍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就一个小时的工夫，徐柔萍便借口天色已晚，想要告辞离开。作为男友，山本俊彦自然是意犹未尽。

两人耳鬓厮磨半天，山本俊彦立马眉开眼笑，不但同意了女友提前结束的要求，而且还充当起了护花使者，准备亲自把女友送回家。

好吧，两人好不容易单独约会，想抛开自己这个电灯泡，楚云汉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他们要把李嘉慧推给自己，让自己送她回家？

楚云汉也曾婉转推脱，只是效果不佳，这位李小姐不但没有在意他没有所谓的私家轿车，还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坐上了简陋的黄包车，并且清楚地报上了自己的家庭住址。

这利落地行云流水不由地令他忆起二人初相识时，女孩的豪爽与幽默。

只是不知何时，女孩变了，沉默寡言，患得患失，而且还十分地敏感。

这让楚云汉不由地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是不是本就是性格不同的双胞胎。

现在想想，女孩的变化起始于梁家那场生日宴会。确切地说，是在这之后，女孩一个玩笑，引得了山本俊彦的怀疑与警告。

不知道在此之后，在她的身上，是否还有意外发生。只是从那以后，女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洒脱，不再幽默，不再得过且过；而是变得忧虑、恐慌。

大概是从山本俊彦身上意识到了东洋人的无情和冷血，即便是朋友，东洋人的枪口，或许也是毫不留情。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她长大了、成熟了、也更加迷茫了。

推己及人，楚云汉想到了自己，在意识到终有一天，自己会和最好的朋友拔刀相向时，他也曾有过绝望、有过迷茫，甚至想要放弃。但当他知道，自己是那个最好的执行者时，他想通了，再好的友情，在国仇家恨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你我再是无话不谈、肝胆相照，你杀我同胞、占我国土，掳我姐妹，我也会毫不犹豫推上枪膛，对准曾经视为挚友的你。

因为这是我身为一个华夏人的底线，永远不可撼动。

这是他足足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坚定出来的信念。可眼下，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孩来说，又要花上多长时间才能想明白自己的人生呢？

楚云汉叹了口气，为了这纷乱世间的每一个人。

或许是这一声叹息惊动了女孩，她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男人，眼里有点莫名的恐惧。

楚云汉笑笑，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抬头看向前方，影影绰绰看到些精致的别墅矗立其中。

快到了。

他长舒一口气，李嘉慧到家了，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位李小姐为什么要求提前下车……

约会吗？

对不起，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情，更没有太多的时间。

“是姑父让我来找你的。”

李小姐终于开口了，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楚云汉知道，她一定会开口，却没想到竟是受人之托。只是她的姑父……谁啊？

“庄太太是我的小姑妈……”看出对方的疑惑，李嘉慧及时补充道。

原来如此。楚云汉点点头，其中涵义已然明了。不过他还是像模像样的问了一句：“不知庄先生托人来寻，所为何事啊……”也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说道，“若是为了所失之物，麻烦知会庄先生，请他稍安勿躁，巡捕房正在全力追查，一旦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庄先生……”

“还没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吧。”

“快了？”

“俊彦君在得知此事以后，也是心急如焚，几乎出动了特高科所有的力量，在查找宝物的下落；争取在交流会开始之前，确定东西的下落……”

“那如果找不到呢？”

“这个……”楚云汉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按照他对山本俊彦的了解，翡翠琉璃瓶是他志在必得之物，若真的遗失，必然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庄炳坤夫妇俩性命危矣。

只是这样的话，在女孩面前，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姑父的意思是说，想请楚先生在山本先生面前美言几句。”

“美言？”楚云汉似乎搞不懂她的意思了。

女孩似乎有点难为情，略略低头，紧抿双唇。过了好一会，才字斟句酌一般的说道：“交流会一周后就要举行了，姑父担心若是找不到，误了日子……”戛然而止，后面的话自然是不必多说。

“庄先生怎么会那么确定一定赶不上交流会，难道他已经确定警方绝不会找到那件宝贝？”

“我……”女孩一时语塞，抬头看着男人，目光中含着一丝复杂的为难。

楚云汉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并没有纠结此问，只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李小姐应该去和徐小姐商量。毕竟她和俊彦君那样的关系，由她开口，或许成功的几率更大……”

话音未落，女孩仿佛是受惊一般，身体猛地剧烈一抖，抬头看向前方的男子，哆嗦着嘴唇，显得欲言又止，不知不觉间，竟然红了眼圈。

或许是意识到失态，女孩急忙转过身去，面对着脚下平静的黄浦江面，几次深呼吸之后，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

于是她又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楚云汉，言辞恳切一般的说道：“楚先生，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劝说山本先生，放过柔萍……”

“放过？”对于这两个字，楚云汉有些惊讶。

李嘉慧似乎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在这个时候，又不自在的垂下头去，抿了抿头发，最终也才说出了几个字：“他们不合适。”

“不合适？”

女孩再次点点头，却没有抬头，更没有任何解释。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好一个合理的理由。

等了半天不见回答，楚云汉知道，女孩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算是不说，楚云汉心里也能猜出一二。只是秉承着相互尊重的原则，看破不说破。

“李小姐，华夏有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今是中华民国，恋爱自由。徐小姐和俊彦君本就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在一起，没有强迫，也没有交易。换句话说，徐小姐是自愿的，他们在一起是因为爱，徐小姐爱俊彦君，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他们的爱情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放弃就轻易瓦解。这一个月来，相信你也看见了，他们很相爱。徐小姐爱着俊彦君，俊彦君也迷恋着徐小姐。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逼迫他们分开，都是不道德的。哪怕是他们的亲人朋友……”

楚云汉苦口婆心地意有所指。

“可是……”将要脱口而出时，女孩忍住了。紧锁的眉头暗示着她的矛盾和不安。

“李小姐，能告诉我，是什么改变了你吗？”

楚云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问个清楚。

女孩再次抬头，眼中含着警惕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