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抓了多少个？”

“报告探长，一共抓了五个。”

“确定都是围观的？”

“差不多，这些人几乎每天都要路过案发地。”

“什么叫差不多，我要的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一分一毫也不能差……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想让你们杜探长早点回来的，就快点去查，快点去……”

“邦”将手里的笔记本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吓得那前来汇报的小警察仓皇而逃。

楚云汉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今天……

轻抚着擦得发亮的办公桌面，楚云汉感慨万千。一年了，自己终于进来了，太不容易了。

之所以费尽心思进入警局，楚云汉当然有着自己的目的。其目的就是警探局监狱里的那些囚犯，到底有多少是自己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些人能转移的转移，能保护的保护。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落在东洋人手里。尽管他清楚，藤野秋穆的目的和自己不谋而合。

两年前，甚至于更早的一段时间，有一波赤党分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逮捕入狱。

因为事发地是租界，即便是国民政府，也不得干涉，所以这些人最终入的也是租界警探局的监狱。不管是军统中统，亦或是如今的特高科，都在想尽办法将这批赤党分子转移出去。但因为之前的互不干涉约定，法国政府不松口，任何一方都无法强制要求警探局移交这批罪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洋人在华夏的势力范围日益扩大，法国政府也不得不秉承着“友好协商”的原则，开始对东洋人提出的条件实行退让原则。

一年前，特高科曾以“杀人罪”为名，逼得英租界巡捕房交出了一名所谓的“盗窃犯”，具体情况，楚云汉不得而知。但他有理由相信，此人绝非普通的盗窃犯、杀人犯。

幸运的是，法租界暂时还没发生过此类事件。

不过在楚云汉看来，距此不远，因为局长赵耀华已经在法国人的授意下，渐渐的对东洋人开始了妥协。即使是有杜方这样的人据理力争，可大局已定，杜方无权无势，又能抗争几时。

在这种情况下，楚云汉只能破釜沉舟，用一种卑鄙手段，逼迫藤野秋穆不得不安排自己，进入警局。

其实楚云汉深知，凭着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撼动东洋人在华夏的扩张，也无法改变藤野秋穆称霸上海的野心；他要做的唯有拖延时间，尽可能在法国人完全妥协之前，给那些被捕的同志们安排一条合适的出路。而这些，杜方是做不到的。所以自己必须取而代之。

想起杜方，又一个问题萦绕心头，他到底是什么人？

组织上还没有答话，但楚云汉明白，之所以留在上海，杜方肯定不是为了周志明。

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砰砰砰……”

有人敲门，楚云汉抬头看见来人，立马起身立正：“赵局长……”

“楚先生，快坐快坐，不要客气，坐下说话。”因为东洋人的关系，赵耀华对于楚云汉倒不像是上级对待下属，反而是颠倒过来，和颜悦色，甚至还带着些谄媚讨好，“不知道楚先生对于这样的安排，是否满意啊？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赵某人职责范围之内的，自然是全力支持。”

“多谢局长全力支持，楚某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赵局长维护上海的安宁和稳定……”

“楚先生这样说，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早听说楚先生在侦查方面是个人才，也早想将楚先生纳入警局，助我一臂之力；只是，只是……”赵耀华突然哑口。蹙眉，不知该怎么说。

这时，只听得楚云汉轻轻一咳，打破了尴尬。

两人相视一笑，各是心照不宣。笑过后，赵耀华接着问：“不知楚先生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准备从何入手？”

“因为当时正是早晨高峰，往来密集；我正在派人寻找可能的目击证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些蛛丝马迹……刚才就有人汇报，已经请来了多位目击证人，我正准备去看看情况。”楚云汉说着，作势起身，却被赵耀华一下子按了下去--

“这事何须楚先生亲力亲为，倒不如交给下面那些人，待有了消息，一定会据实汇报楚先生的。楚先生尽管放心。”

赵耀华笑着安慰道。

顺势，楚云汉重新坐了下来。眼看着赵耀华欲言又止，他也不催促，只是静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楚先生，在下冒昧一问，在你看来，此次的刺杀事件到底是何人所为啊？”终于，赵耀华开口了，问的小心翼翼，也是一种试探。

“关于这件事，我和藤野先生也讨论过，最终认定此次刺杀，极有可能是隐藏在沪城在内的反日赤党分子所为……”

话音未落，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很显然，赵耀华是如释重负。但见楚云汉疑惑地望着他，他立马皱起了眉头，面露不安：“赤党分子？果然如此？楚先生是否真的确信此为赤党分子所为？”

“八九不离十吧。赵局长应该知道，刺客的目标是藤野先生吧。试问，整个沪城有哪些人敢如此胆大包天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藤野先生不利？”楚云汉反问，而后又提醒道，“你别忘了，当初在医院里冒充东洋人劫走周志明的，正是潜伏在暗处的赤党分子……”

赵耀华身体一抖，好像是惊了一下。定了定神，才问道：“不知楚先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故作无奈的，楚云汉叹了口气：“刚才我简单的翻了一下杜探长这几日的查案纪录，仍然是毫无进展。好在，藤野先生对于此事非常重视，特高科上上下下也是严阵以待。我想，既然巡捕房能力有限，倒不如跟着藤野先生，配合特高科，一起调查此案。按藤野先生的吩咐，巡捕房就进行外围工作，进行辅助。不知赵局长意下如何？”

“这……”

赵耀华此时犯了难，尽管得了上级的暗示，但和东洋人的合作，他始终是心存忌讳。只是他始终没有勇气和东洋人彻底翻脸，所以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怎么，赵局长有难言之隐？”

“没没没，没有……”赵耀华很是紧张，额上已然是大汗淋漓。下意识伸手抚了抚，“既然如此，那就辛苦楚先生好好配合藤野先生的工作了。”

“赵局长客气，维护上海滩的和平安宁，本是巡捕房的重要职责。楚某尽管是临时代劳，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楚某定然也会竭尽所能，配合赵局长、藤野先生一起，缉拿凶手，抓捕逃犯。”楚云汉说的堂而皇之。

听此一言，赵耀华倒是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应付。而对面，楚云汉竟然自顾自的地又开始了--

“赵局长，为了配合藤野先生这次的行动，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需要赵局长大力支持。”

“楚先生请讲。”

“我听说巡捕房早在几年前，就抓捕了一批破坏稳定的赤党分子……”

“啪……”

赵耀华一时惊慌失措，竟将手中的茶杯盖掉在桌上。整个人也如同点了穴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局长，赵局长……”楚云汉轻唤几声。

“啊？”赵耀华仿佛是吃了一惊，但回过神来，他对着楚云汉面露苦色，“楚先生，你有所不知，这些人啊，这些人啊……”

“怎么，他们逃了？”楚云汉也瞪大双眼，好不吃惊。

“那倒不是，这毕竟是当初法国政府新修的监狱，非常牢固，想要越狱，是不可能。那些人都在、都在……只不过当初抓捕他们的第一手资料因为一场大火，消失殆尽……”

“大火？怎么会起火？”

“不小心，当初看管资料的粗心鬼一个不小心，把还没有熄灭的烟头落在资料室了，结果……”赵耀华摊了摊手，显得很无奈，“发现的时候，资料室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犯人的资料被毁于一旦。尽管后面我们重新进行了询问、整理，但那么多犯人，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和我们耍心眼、不说实话，而且人又多。所以资料的准确性、有没有漏报、谎报，我们也说不准……”

“漏报、谎报？”楚云汉拿着钢笔，敲了敲眼前的办公桌，随即问道，“那那个资料员……”

“我给他开了，出了如此意外，他还想留在警局……”赵耀华冷哼一声，眼看着楚云汉脸色不对，他又急忙补充道，“我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啊，如果他下次再不小心……”

“赵局长，我想去一趟资料室，看一下具体情况……”

“好啊，楚先生你请便。不过赵某还有些其他事情，恐怕就不能亲自陪同楚先生了……”

“没事，赵局长你忙你的，我自己去看一下就好了。”

正如赵耀华刚才说的，资料室里的东西都是全新的，不管是最近一段时间的，还是很久之前的，无论纸张还是笔迹，都是全新的。负责看护资料的，更是一个刚来不久的新员工，对于具体情况，根本就一无所知。

简单的翻阅了一部分之前的案卷，楚云汉发现对于罪犯的具体情况，大都记录的非常笼统，没什么诸如抓捕地点、何人报案这样的具体细节。不知是不是巧合，翻了半天，竟没有发现一篇疑似反日分子的案情记录。这不得不让楚云汉心中疑窦再起，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也许就根本不是意外。

楚云汉严重怀疑，那场大火与杜方有关，而赵耀华很有可能也是知情者。若是如此，那这个杜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探长，探长，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家里失窃了。”

就在楚云汉一面翻阅着手里的案卷，一面思索着杜方的信息之时，突然有警员行色匆匆、前来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