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君，关于这个案子，你实在是过于心软了。”坐在车上，山本俊彦语气冰冷地对楚云汉表达着不满。

“那俊彦君希望我如何，将他们所有人抓到警局、严刑拷打、逼问出宝物的下落吗？”楚云汉反问，而后自问自答，“俊彦君，若是如此，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人财两空，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山本俊彦一听此话，不由地回头、蹙眉，不解地看着身旁的好友。

“既然是家传之宝，必然是妥善保管，那两把钥匙就是证明，尤其是那红木箱子上面的钥匙，齿头非常复杂，绝非普通的锁匠可以临摹制作，想要复制，可能性不大，由此可见庄老板对宝物的重视程度。既然如此重视，家里那些下人怎么可能知道具体情况？不是说了吗，他们连宝物的具体模样，都不曾见过；至于庄老板自己……如果真的是监守自盗，必然已经想好了对策，恐怕是不会轻易吐露真言……”

“哪有什么，实在不行，交由藤野叔叔，不怕他不开口……”

“俊彦君难道不怕其他商人知道此事后，聚众闹事？”

山本俊彦一愣，看向楚云汉：“云汉君有办法？”

楚云汉轻叹一声，答道：“从大门到书房，门锁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而且我也派人检查过院墙，也找不到任何攀爬的印记，说明窃贼是来去自由的，再联系到庄牧文的无故失踪。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们监守自盗，宝物应该是在庄牧文手里，并且已经离开了庄府。就是不清楚有没有离开上海……”

说到这，他眉头皱起，陷入沉思。随后，回头询问山本俊彦：“俊彦君，你是否见过那所谓的翡翠琉璃瓶？”

“当然，我来上海的第二天就拜访了庄府，在庄老板的带领下，欣赏了翡翠琉璃瓶的全貌。果然是精妙绝伦、爱不释手。难怪父亲对其念念不忘……”

“哦，山本先生也见过此物？”

“那是当然，父亲当初留职上海，四处打听，并且亲自上门拜访，本欲高价求购，奈何无疾而终。无奈之下，才向皇帝陛下提议了这次的文物交流会，为的就是以物易物，互相欣赏……”

果然……

楚云汉猜对了，山本俊彦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庄府，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交流会还有一个星期，如果实在找不到那翡翠琉璃瓶，父亲恐怕会是遗憾终身啊……”山本俊彦感慨万千。“实在不行就……”

“俊彦君，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这刑讯逼供，可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最好暂时不要冲动……”

“但时间紧迫……”

“可如果庄老板真的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呢？”楚云汉脱口一问，令对方陷入了沉思。随后又来一问，“俊彦君，这次参加交易会的名单，是否已经公布？”

“这是自然，按照父亲的指示，早在半个月前，交易会的宾客名单都已经在申报上进行了刊印……”

“也就是说，庄老板要带着家传之宝参加交流会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包括其他参与者？”

“那是当然。”山本俊彦给了肯定的答案，“怎么，俊彦君是怀疑他们之间……”

“那倒不是，窃贼不太可能是其他宾客。”楚云汉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大张旗鼓逮捕庄老板。一旦其他人知情，恐怕也会有所顾忌，对交流会的顺利进行非常不利……”

“那我们该怎么做？”

“首先，确认那位庄公子是否出城。这一点，恐怕要麻烦俊彦君亲自调查了。如果还没有出城，那就要调查庄公子可能的藏身地点，手里有一个无价之宝，藏身地点绝不会草率。刚才庄老板给的资料还算是详细，回去以后，我会立即想办法核对情况。只要他还在城里，事情就好办了。怕只怕，他已经出了城……”

拧眉，楚云汉露出为难之色：“恐怕就需要俊彦君你亲力亲为了。我这个小小的巡捕房探长，恐怕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山本俊彦想了想他说的话，认可的点点头：“好，就这么办，我们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争取在交流会开始之前，将宝物一举夺回。”

说着，他还拍了拍楚云汉的肩膀：“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在父亲和藤野叔叔面前向你请功的。到时候直接进入特高科，我们又可以像原来一样，朝夕相处、并肩作战了。”

“那我就提前多谢俊彦君。”楚云汉拱了拱手。

山本俊彦也很高兴，嘴里一个劲的“哟西、哟西”。

因为去的方向不同，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楚云汉就下了车，点头哈腰，目送着山本俊彦离去，返身上了身后的警车。

去庄府之时，他抽调了八个巡警配合工作，离开时，留了两个保护庄炳坤夫妇的安全，实则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现在警车上除了楚云汉以外，还有六个候命的下属。他也不客气，拿出笔记本，按照庄炳坤之前的反馈，划定了六个具体地点，让他们一一进行走访、询问。并且约定，天黑之前，返回警局，汇报情况。

下属们呼呼啦啦，一会的工夫，全部下车，返程的车子上，顿时只有楚云汉一个人。

开着车，思索着案情，楚云汉不由地暗骂一句蠢猪。这个庄炳坤简直是异想天开。

庄炳坤不想和东洋人为伍，想保住自己的传家之宝不落入东洋人的手，就安排儿子怀揣宝物逃之夭夭。楚云汉可以理解、并且非常赞成；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不会处理现场，没有做出明显被盗的假象，让人轻易地看出了破绽，并怀疑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楚云汉明白，庄炳坤只是想造出神秘的假象；可他忘了，整个庄府早已落入东洋人的监视之中，山本俊彦也早已得知庄牧文离家出走的事实。

那庄牧文到底有没有离开上海？

楚云汉有一种感觉，没有。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出不去。

因为这半个月来的诸多事件，东洋人对于进出城门的管控也大大提升。想要出城，必须得有东洋人亲自签发的特别通行证。不管水路陆路，想要弄虚作假，可能性不大。

当然，庄炳坤有钱，和东洋人关系还不错，如果是平时，想要为家人弄来证件，不是难事。

可是现在，作为交流会的应邀者，宝物的所有者，庄炳坤的个人自由、家里人的人身自由，基本上都在管控之中。依着山本俊彦志在必得的决心，庄家人，不管是谁，想要离开上海，都是难如登天。

所以说，庄牧文十有八九，还在上海。

问题是，躲在哪里？

其实楚云汉心里还是挺佩服这个年轻人，能在东洋人的重重监视下逃之夭夭，还带走了对方觊觎已久的传家之宝，能力必然非同一般。

只是暂时不清楚他到底属于何门何派，若是无人接应，恐怕也是难离狼窝。

不知不觉间，楚云汉又一次路过了百乐门舞厅门口。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垃圾更多了。

把车停下，下了车，小心翼翼地走在废墟之上，脑子里翻滚着那晚凄惨的一幕。纵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仍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惨状。

尽管夏德江和坂田熊二是罪有应得，可毕竟还有一些无辜之人。事到如今，楚云汉也只能暗暗地为他们祈祷，祈祷他们来生可以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度。

重新上了车，楚云汉告诉自己，该给东洋人一个交代了，尤其是藤野秋穆。

此人对自己的怀疑日益加深，如果不做点什么，削弱这样的怀疑，后面的路怕是会越发艰难。

想到这里，他寻寻觅觅，在一个电话亭跟前停了下来。确认无人跟踪后，他走进了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回到警局，楚云汉第一时间去找赵耀华汇报工作，却被告知其不在办公室，而是去了法国领事馆。

吃了闭门羹，楚云汉没有任何失望，直接踱步回到了办公室。关上房门，他开始四处寻觅。

这是杜方之前的办公室，楚云汉有理由相信，这其中应该会有其不为人知的秘密。

终于，在用一根细细的铁丝撬开办公桌最底层那个上锁的抽屉后，整整齐齐一大摞发黄的文件映入眼帘。打开一看，楚云汉不由地面露喜色。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这些发黄的文件资料自然是原始的案卷信息。当初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将他们完全烧毁，反而是被杜方妥善的藏了起来。或许赵耀华也是清楚的，最起码心照不宣。他们应该是想暗中保护这些特殊的罪犯，让他们尽可能免于东洋人的迫害。但除此之外，杜方暗藏这些文件，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简单的翻了一下，楚云汉发现，这其中并没有周志明的案子。

为什么，是杜方不清楚他的身份吗？

之所以配合自己的行动，仅是因为十几年前的救命之恩？

杜方到底是什么人？

楚云汉正思索着这个问题，桌上的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里面立时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探长，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