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楚先生……”

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呼唤，楚云汉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向前方那个忐忑不安、打量着自己的秃顶男子，猛地意识到自己并非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客户家客厅的沙发上；如今也不是休息的时间，上午十点，正是工作的点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在别人家客厅里睡着了，真是该死。昨晚上真的是喝多了。

即便是自己的责任，面对着客户，他也不愿意轻易承认。只是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喝茶，掩饰着疲惫，口中淡淡地问：“你们是昨天早上发现她失踪的，报警了没？”

“报了，可是杜探长他，他不管啊……”秃顶男子快哭了。

“不管？理由是什么？”

“没有财物流失。”

“哦？”楚云汉有些吃惊，第一次听说姨太太与人私奔，分文不要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爱情？就凭这一点，已经引起了楚云汉足够的兴趣，“你确定她什么都没带？”

“是的，我给她买的首饰、衣服，前段时间刚买的裘皮大衣，她最喜欢的……”秃顶男子话未说完，坐在他身旁的矮胖贵妇就是重重一咳，惹得他立马住了嘴，停了片刻，才继续下去，“除了她身上现在穿的那件棉大衣，还有随身携带的小皮包，她什么都没有拿啊……”

“那她钱包里大概有多少钱，很多吗？”

“不知道，应该没多少吧。”秃顶男子似乎拿不准，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胖贵妇。那贵妇似乎懒得理他，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对那楚云汉更是无视。秃顶男子得不到回应，颇是尴尬，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反正她不怎么自己花钱，每次看上什么，都会直接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付账……”

“咳咳咳……”

话音未落，又是几声阴阳怪气的干咳。不用说，自然是一旁的贵客。秃顶男子显然是敢怒不敢言，抿着唇，看着身旁的女人，看了许久，直到楚云汉一声轻咳，迫使他不得不回头，言归正传：“楚先生啊，你一定要帮帮我，阿梅的下落，就靠你了，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她。否则的话，我，我，我……”

欲哭无泪，只剩下一声长叹。

看来这个夏德江对自己新娶的姨太太倒是上心。楚云汉这样想着。

夏德江，尽管身材矮小、貌不惊人，可在这个上海滩，却是赫赫有名。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旗下的产业--百乐门舞厅，在上海滩，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纸醉金迷的消金窟，只要你要钱，你可以约请整个上海滩最最著名的歌女、舞女，也可以干上一杯别的地方找不到的美酒、一醉方休；在那里，你甚至是可以结交整个上海滩最有权有势的政府官员、得到各种各样最新的情报。这样的地方，别说是黑白两道，就算是东洋人，也是要高看三分。而它的所有者，眼前这个夏德江先生，自然是黑白通吃、手眼通天的人物。

可偏偏此时此刻，他在哀求自己。就冲这一点，免不得令敏感的楚云汉嗅出了一点点不寻常的味道。

夏德江要找的人叫苏晓梅，是夏德江半年前刚刚纳进家门的姨太太。

其实这个苏晓梅也不是普通人家，早年间家里开了个杂货铺、生意兴隆，因为有一对开明的父母，苏晓梅早早地就进入新学堂读书，后来又去了女子中学，据说是成绩优异。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独身一人却又无依无靠的苏晓梅最终选择嫁与夏德江为妾。时至今日，已有半年。据说这半年来，夏德江对其宠爱有加、百依百顺，她也伺候的夏老爷舒舒服服、恍若年轻。可就是这样一对恩爱有加的“新婚夫妻”，苏晓梅却以前天晚上、无缘无故的离家出走。

很奇怪，也很反常。

“夏先生，你刚才说，苏太太很有可能是与人私奔。那你是否清楚，苏太太之前和什么异性有过亲密交往？”楚云汉开门见山，倒没有给对方太大的情面。

“这个……”夏德江面露难色，犹豫不决，仿佛是下意识的，朝着身旁的妻子看了去。

“看我干什么，是你把她娶进门的，又不是我……”楚太太瞪了一眼，侧过身，拢了拢衣服，压根不理他。

“你……”夏德江好不生气，意欲和妻子吵一架。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人，不自觉地住了口。回头看着楚云汉，满脸堆笑，“内人没见过世面，让楚先生见笑了。”

楚云汉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

夏德江平静下来，还是一脸为难：“这个啊，我还真不清楚，我们也就认识了半年，而且自从她过门，对于之前的事，只字不提，我也不问……楚先生啊，你别误会，我也不是不关心，只是我觉得吧，都已经过去了，再提及也没什么意思，只要她跟着我好好地过日子，安分守己的，也就行了。楚先生，你觉得我说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楚云汉若有所思，“那你怎么如此肯定，她是与人私奔了？”

“大清早了起来不见人，不是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又是什么？一个人走，她走得了吗？”夏德江还没发话，旁边的夏太太已经忍不住，声音尖锐地反驳起来了，“我早就说过，这丫头不安分，娶进家门，早晚是祸害。你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应验了吗？”

“你给我闭嘴……”夏德江吼道。

“你让我闭嘴？现在出事了你让我闭嘴了，我早就说过……”话音未落，夏德江已经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夏太太顿时傻了，“你打我？为了那个贱人，你打我？我不跟你过了……”说完，捂着脸，嚎啕大哭着离开了。

仿佛是有些疲倦，夏德江闭上眼，几次深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把眼睛睁开，向着对面的楚云汉，笑的勉强：“内子失态，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