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有背着手在前，刘小翠在后，两人的脚步都有些慌乱。

刘小翠快走了两步，赶上了苏大有，四下看看，

“他爹，现在咋办啊？”苏大有闷着头不吭声。

“你倒是说话啊？”刘小翠急了。

“你让我安生会儿。”苏大有有气无力地道。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了大队的打谷场上，苏大有出神地望着远方，思绪飘出了很远……

那时候，他跟刘小翠刚结婚没多久，刘小翠就有了身孕，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向来能干，爹娘又还在世，三个人养刘小翠一个，把刘小翠给照顾的人都胖了好几圈儿，临到生产的时候，他去找当时队里的赤脚医生刘医生，刘医生说他一个男人，也不好给他媳妇检查，但是他媳妇的肚子太大了，他怕是双胎，让他们最好去县上的医院生，也安全些。

他去问，其实也是因为有这个担心，跟爹娘商量过后，他便按刘医生建议的日子提前到了县医院，县医院的女医生检查之后说，就一个，不是双胎，他们不知道给产妇控制饮食，导致胎儿过大，生产时可能会有危险，他当时吓坏了，决定住在医院等着，便让人捎了信儿回家，他爹娘赶到医院待了一天，见刘小翠没动静，队里还有活儿，就留了苏大有一人在医院照顾刘小翠，就回家去了。

到了生产那日，苏大有在产房外从中午等到夜里，刘小翠都没能从产房里出来，他头发都快揪秃了，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护士抱着孩子出来交给他的时候，他差点儿把孩子都给摔了，手脚发软，孩子都抱不住，还是护士帮忙给送到病房的。

刘小翠到底是伤了身子，医生说，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孩子了，他一直都没有跟刘小翠说，怕她有负担。

刘小翠生产过后的第二天，他回家拉了辆架子车来，准备次日出院的时候把他们娘俩儿拉回家。

他记得，出院的前一天傍晚，他出去给刘小翠买饭回来，就看到他妻妹刘小芳耷拉个脑袋站在病床边儿上，刘小翠正在骂她。

“咋啦这是，小芳大老远的来了，你这是干啥，小芳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儿。”

“姐夫——”小芳叫了一声就哇地大哭起来。

苏大有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咋劝了，只好向妻子求救。

妻子满面怒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只见她怀里抱着一个粉红色的襁褓，正在喂奶。

苏大有挠挠头，难道妻子是因为小姨子给儿子准备了个粉色的包被生气？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正疑惑着却突然看到儿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边，他吓了一跳，满面惊骇：妻子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孩子？

刘小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两个就没有省心的。

“小芳别哭了，去把门关好，别让人进来。”

小芳抽噎着，听话的关上了门，靠在门边。

“过来，你自己说！”

小芳慢吞吞地挪到床边，跟苏大有说了事情的经过。

早上，她娘跟她讲她姐快生了，让她去看看情况，她到了槐树沟才知道她姐在县上医院住着呢，她一听就急了，这十里八乡的，哪家生孩子不是在家找个接生婆就给生了，她姐这都到县上住院了，肯定有事儿，当下便往县上赶。

快到县城的时候，她刚拐过一个弯儿，就看到一个满面惊慌的白衣女子，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汗水，那个女子见到她就一把把这个襁褓塞到了她怀里，语速极快地道：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把人引开，你先躲一会儿。”不待刘小芳说话，便回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刘小芳她哪儿遇到过这种事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听她的赶紧躲到了旁边的树丛里，她从树丛的缝隙里看到一男一女追着那个白衣女人跑远了。

她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又怕那孩子哭闹引了人来，真是六神无主，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刘小芳在那片树丛后躲了好久，也不见那女人找来，天色渐晚，那小婴儿也小猫似的哭了起来，她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孩子来到了医院。

“你说你，要是被那俩坏人找着了，你还有命吗？”刘小翠听她说完又忍不住骂道。

“好了，这也不能怨她，换成谁遇到这事儿，也得先护住这孩子啊。”

“那现在咋办啊，咱也不能到处嚷嚷着去找孩子的娘，万一给那俩坏人知道了不是害了这孩子。”刘小翠也很无奈，这都啥事儿啊。

“咱先养着吧，等她爹娘啥时候找来了，咱再还给人家。”

“也只能这样了。”这么小的孩子，真让她狠不下心来不管，她也做不到，既然到了她这儿，也是缘分。

“小芳，你回去什么也别说，家里要是问起来，就说你姐生的是双胞胎，不过，跟医生可不能这样说，他们再把咱当成偷孩子的坏人可麻烦了，反正明天咱们就走了，瞒过今儿晚上，咱明儿一早就走。”

“好的，姐夫。”小芳早就没了主意了，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件事儿你烂到肚子里，爹娘那儿也不能说，这事儿就咱仨知道，别再因为这事儿给咱家招祸。”

“我知道了，姐。”小芳觉得挺对不起姐姐姐夫的，给他们添这么大麻烦。

次日，医院刚一上班，苏大有就办了出院手续，带着姐俩儿和孩子回家了，等了好久也没见有人来找孩子，苏大有便给孩子取名苏晚，跟哥哥苏晨一起上了户口。

好在那个时候医院的档案啊什么的保管的都不好，也没有人去查刘小翠是不是真生了双胞胎，苏大有找了熟人，花了点儿钱，给俩孩子顺利的上了户口，至于村里，根本就没人疑心过这事，都羡慕他们夫妻好福气，一下子儿女双全了。

俩孩子一天天长大，苏晚乖巧、聪明、长得也好看，苏大有夫妻俩都拿她当亲生的孩子一样，苏晨上学，她也跟着一起上学，苏晨有的，苏晚也会有，苏晨没有的，有时候苏晚也会有。

二十多年了，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突然有人来找了，一时间苏大有心情极度复杂。

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不该霸占着别人的孩子不给，一会儿他又从心眼儿里觉得苏晚就是自己的孩子，他们是来抢自己的孩子的，脑子里两个小人不停地打架，搅得他脑仁儿“嚯嚯”地疼。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脑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