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陆廷轩连新房都没有回，沈蔓珍这回是帮不了贺瑶了，儿子有手有脚，即使她硬把他拉过去，他还是会走的，只能安慰贺瑶来日方长，让她先养好身子，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恨得贺瑶咬碎了银牙，小腹传来的不适让她不得不静下心来，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依仗，她不能让它有任何意外！

三日回门，两人带上沈蔓珍准备好的回门礼到了贺家，面子已经给了，陆廷轩略坐了会儿便借口部队有事走了。

“妈，你看他！”贺瑶看着他大踏步的离去，心中委屈。

“瑶瑶啊，妈当初也劝过你，你非要嫁他，现在既然已经嫁了，咱们就耐心点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啊——”孙爱琴也只能先安慰女儿，贺军在陆廷轩走了之后也离开了家。

“妈，你不是说咱们家有些东西对我会有帮助吗？除了我知道的那些，你还藏了什么宝贝吗？”

“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你还怀着孩子呢！”孙爱琴这会儿真后悔，跟一个孩子说那些干嘛！

“我想知道嘛，妈你跟我说说呗。”

“瑶瑶，没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宝贝，你安心待产，有需要的时候妈会帮你的，你放心。”

这些，是孙家的秘密，她不愿意脏了女儿的耳朵。

况且，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久到她以为跟自己都没有关系了，久到她以为她所经受的训练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以前，在那个动荡的时期，孙家是让人瞧不起的存在，因为，他们在京都做的是下九流的勾当。

九流指尊卑不同的九种身份。由尊至卑依次是：帝王、文士、官吏、医卜、僧道、士兵、农民、工匠、商贾。

社会地位上的九流又细分为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

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烧锅六流当，七商八客九庄田。

一流就是佛祖释迦牟尼，二流就是元始天尊一类的道家神仙。三四流大家都懂，五流烧锅指的是酒厂，传统社会酒厂是最大的工厂，所以地位上低于大小官吏，屈居第五。

六流当指的是当铺，七流是商贾，就是做买卖的人，八流客指的是地主，家里有大片土地的人，九流庄田就是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

中九流：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流风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

虽然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句子，但是读书人只能够占据中流。

风水指的是风水先生、阴阳先生；批指的是批八字的算命先生。丹青指的是书画，相是相士、看相的人，其他的好理解 。

下九流：一流巫人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流剃头六吹手，七戏八丐九卖糖。

巫人指的是画符念咒招神驱鬼的巫师，大神指的是以跳唱形式治病的神仙附体的神巫。梆指的是更夫，吹手是指吹鼓或者吹喇叭的人，卖糖指的是走街串巷吹糖人的人，同样的，其它的看字面意思就能看出来。

孙家的先祖本是京都的二流子，当时凭着一股狠劲儿和不要命的打法在京都站住了脚，后来被一个妓院的老鸨看上了，一个需要钱，一个需要人，两人一拍即合，那老鸨也不是个简单的，她利用手下的姑娘套取信息，拢络人心，帮着孙家先祖发了家，而她，也成了孙家的当家夫人。

两人都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看到了这个行当的价值，表面光鲜的两人舍不得放弃妓院这个聚宝盆，又不想被人瞧不起，就想洗白了自己，明面上找了傀儡做管事的，暗地里的当家人还是他们夫妻。

之前，京都的八大胡同里从事这种职业的有几千人，建国之初，这些妓院并没有完全禁止，他们仍然在秘密运营，为了彻底清除这种毒瘤，京都搞了一次大规模的扫黄运动，京都的地界才肃清这项陋习。

孙家当时已经积累了大量的产业，看形势不对，主动配合关闭了自家的几处妓院，但是，尝到了甜头的孙家怎么可能会轻易的丢掉这块肥肉，他们提前转移了一部分人，这些人本就是他们暗中培养专门用来巴结高官显贵的，孙家看准了这些，暗地里继续搜罗一些孤女，悉心教她们 。

后来，迫于形势，他们不能像之前那样买人，或者搜罗孤女，孙家当家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家人身上。

孙家先祖当时因着正妻的出身问题，一直无所出，所以妾室成群，儿女众多，他们转而培养自家的女孩子，在孙家，女孩子远比男孩子更受宠爱，她们被锦衣玉食地养着，有专门的人伺候，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不到时机，她们不允许出孙家大院儿一步。

从小，她们便知道她们将来会面对什么，这些伺候的人对她们的行止坐卧、衣着表情都有严格的要求，待她们长大些，便会教她们一些青楼女子的技巧，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愿意被如此摆布，反抗最激烈的是孙爱琴本家的一位堂姑姑 ，只是，那位堂姑姑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孙家本族家规严酷，族内的事情，族中没人敢往外说，所以，余下的女孩子也不敢再有反抗之心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成器，只是，就算不成器，相较于普通的女子，她们也明显的高出一个段位 。

她们那些人中，有些嫁给了当时的当权者，有些跟着去了海外，还有些死在了动乱当中。

后来，社会风气在转变，随着老一辈人的去世，后面便没有人再在这上面用心了，孙爱琴这一辈人年龄较小算是逃过了一劫 。

只是，旧观念根深蒂固，她爹娘在族中还算说得上话，参与了不少事情，因此，对她的教养总带着以前的影子，原本没想让她嫁给贺军这个普通人，只是，她运气不好，出门时被贺军偶遇。

贺军是个比她祖爷爷还不要命的狠人，他看中的，孙家自然不敢不嫁，当然，两家各取所需罢了，这些年来，两家狼狈为奸，钱倒是挣了不少。

近几年，国家各种治理，他们私底下生意在缩水，从外面进来的货每次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翻船的感觉让贺军很没安全感，这也是为什么贺军夫妻总想拿下陆家的原因。

贺军跟孙爱琴去见了好不容易攀上了交情的陆正风，因为他们在京都的场子需要陆正风曾经的部下开方便之门，陆正风是这个人的救命恩人，只要他肯开口，贺、孙两家的生意就会稳妥许多。

谁知陆正风压根儿不接茬，之后，他们才打起了沈蔓珍的主意，但沈蔓珍是个不顶用的，这才又借着女儿的事攀上了陆廷轩。

孙爱琴对贺瑶，从小也是娇养着，却从不让她接触家里的事情，她只想给女儿留一笔钱，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让她余生无忧，至于那些生意，她不可能让女儿接手！

她不是孙家，她的女儿自然也不需要靠出卖身体为家里争取利益，平时，她对贺瑶的管束也极为严格，生怕她走了前人的老路。

不过，跟陆廷轩的那一次确实是贺瑶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出格行为，也是孙爱琴过于自负了，她认为以贺瑶的长相、才华没有男人会不动心的。

然而，这个陆廷轩太难搞了，整个陆家都很难搞，真是气死她了！

这种背景的孙家，能有什么好东西，贺瑶以为的宝贝，是上次孙爱琴拿给陆廷轩用的药时被她看到了，那个箱子里确实有些东西，只是哪能拿出来到处用！

这个时候的孙爱琴，心里涌起一股悲凉，难道，这便是命吗？她逃不开，她的女儿也要走上孙家的老路吗？

她不会明白，她对贺瑶的教育才是贺瑶最大的悲剧，她更不懂，女孩子最好的出路从来都不是依附别人，不是嫁个好男人就万事大吉了，将自己修炼得睿智而强大，向上生长才是一个女孩子最终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