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静谧。

还不到晚上十点，

但偌大的整个莫家，此刻除了远处山谷潺潺的流水声外，竟无半点声音。

某个房间灯光昏暗的阴影下，莫青野漆黑的眼袋加上两天都不曾打理的银发，犹如从地府里走出的狰狞恶鬼。

已经两天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帝都却还没有传回自己想要的消息。

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桌上的座机，

一颗心仿佛被大手用力的抓着，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莫青野一把抓起听筒，紧张的连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

“喂~”

“是十老吗？”

电话里的声音尖细中透着沧桑。

莫青野浑身一震，恭敬道：“九公，是我。上位可有回话吗？”

“有了。”

“说什么？”

十老抓着听筒的手陡然握紧，一颗心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上位让我转告你，当年和你一起在后花园栽下的那棵菩提树，今天枯死了。”

“菩提树枯死了？”

莫青野喃喃自语，

突然，一段三十年前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上位...他...他真是这样说的？”

“十老，你还信不过老夫么？两天没有回消息，你自己就应该明白，上位是不想坏了最后一点那君臣之谊。”

“我懂了！”莫青野仿佛被一瞬间抽走了生机，凄然一笑，“请九公替我转告上位，多谢上位这么多年的知遇之恩，青野感激不尽。”

“好！”

说完，电话那边便只剩下滴滴的忙音。

莫青野无力的丢掉听筒，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这一刻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而一直等在旁边的莫家众人，此刻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切的询问道：“家主，帝都那边到底怎么说？”

“是啊，爸！明天可就是最后的期限了！”莫显宗也是满眼焦灼。

然而，莫青野就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菩提树枯死了！菩提树枯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家主这是怎么了。

还是莫显宗追问道：“爸，你说什么？什么菩提树枯死了？”

莫青野这才回过神，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三十年前，当我还在陛下身前效力的时候，曾和陛下一起在后花园种下一棵菩提树，陛下甚是喜欢，曾问我菩提树能生长多少年？当时我说，这棵菩提树当如我和陛下的君臣之谊般，万古长青！”

“什...什么意思？”

“你们说，如今那棵菩提树死了，君臣之谊还会在么？”

众人如梦初醒，随即目瞪口呆，那感觉无异于末日来临。

更有甚至已经颓然坐下，痛哭流涕。

“完了，我莫家完了啊！”

“这可怎么办？岂不是撇下我们不管了？”

莫显宗突然抬起了头，满是血丝的双眼中，汹涌起狰狞的光芒，状若疯癫的吼道：

“凭什么？凭什么我莫家辛辛苦苦为他效力这么多年，一句话就判了死刑？他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父亲吗？”

“明明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肯救？他这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啪~

只是没等他说完，一个耳光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逆子，闭上你的臭嘴！”

莫青野眼神凶悍，银白色的头发根根竖起，“我莫家能有今天，全都是陛下所赐！你敢在这里口出这忤逆之言，老夫应该立时就毙了你！”

“爸！”

望着发怒的父亲，莫显宗捂着发麻的脸颊，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还有你们！谁要是胆敢再对上位不敬，休怪老夫无情！”

凶厉的目光扫视一圈，房间内的所有人顿时心惊胆战，如芒在背。

“现在都给我滚出去！让老夫一个人静静！”

众人立刻惊慌失措的退出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

莫青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接着从手上摘下那件菩提手串，目光变得凌乱起来。

“陛下啊陛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有这么一次私心，难道就不给我机会了么？还是说，您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两个人，所以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不准许任何人去碰？

陛下，可您不知道，我这样做除了为了莫家，也是为了您啊！”

莫青野老泪纵横，谁都不曾想，积威几十年，长风公司的十老，有朝一日会哭的像个孩子。

小院内，众人并没有走远。

全都围拢在莫显宗的身边。

“显宗，怎么办啊？咱们莫家不能没有老爷子啊！”

“是啊，莫家正值外忧内患的时刻，这时候老爷子再出事，莫家就完了！”

“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叫马晓宇的野种造成的，不如直接灭了他一了百了！”

……

“都给我闭嘴！”

莫显宗同样烦躁不安，此时冷静下来的他已经明白，如今的关键点已经不在马晓宇了。

多年来，莫家只是靠着权势和背景在急速扩张。

虽然效率无人能及，但弊端也显而易见。

就是当家族失势的时候，靠着关系维持的商业合作模式便不复存在，又没有正确的经营和管理理念，看似庞大的帝国就会瞬间崩塌。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莫家会被抛弃！为什么？

莫显宗一拳狠狠的砸在了轮椅上。

心中充满了不甘。

繁星点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没有人去回去睡觉，这种关系到家族存亡的时刻，根本也无法入睡。

有的唉声叹气的在院中不断踱步，

有的靠在窗户底下，

仿佛在等待宣判的囚徒。

不知何时，天已蒙蒙亮。

吱呀……

终于，一道开门声缓缓响起。

“家主来了！”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

院中的人顿时围拢过来。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然而，当他们看到莫青野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此时的莫青野，原本花白的头发，此刻已经全白，身材伛偻，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

“爸！”

“家主！”

众人纷纷错愕出声。

“原来都在啊！”

莫青野环顾一圈，声音沙哑如砂石磨砺。

“爸，我们...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虽然心中不忍，但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老爷子身上，所以不得不问。

莫青野苦涩一笑，

“放心，我已经想出办法，躲过这一劫！”

“真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家主有办法！”

“一群宵小之辈，怎么可能压垮我莫家？”

......

一夜的重压，在此刻忽然得到释放，所有人的神情都轻松起来。

“都回去休息吧，显宗留下来！”

莫青野继续说道。

得知家主已想出了应对之策，整夜未睡的众人，顿时疲乏困意袭来，纷纷告辞。

等到所有人都走干净后，

“爸，您到底想到了什么办法？”

“别问那么多，去祠堂香案下，取我的那套衣服过来！顺便叫几个下人，我要洗漱更衣！”

莫青野挥了挥手，

“哦！”

莫显宗则有些不明所以的准备离开，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的愣住了。

因为他想起，香案下的衣服，乃是家族众人殡天时所用！

说白了，就是为将死的人准备的！

莫显宗豁然转头，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失声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