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程家三人都没有很在意。

靠着村口进来，拐弯过村口的大榕树，左侧是排排稻田和水渠，右侧是井然有序的村民房屋。

中间有着一条羊肠小道，将两个区域分割开来。

由于即将入冬，水稻早就收割了，水田里并没有种植水稻，倒是显得有些荒芜。

程家的屋子距离村口并不算太远，按照平常匀速，步行六七分钟就到了。

程家村所在的川南省地处西南，位处于我国内陆腹地。这里的建筑多为平房瓦顶，错落有致。

程家的房屋，眼瞅着就是新盖的模样，且不说院墙高耸，院落宽敞。

就那屋顶上的青砖瓦片，都和整个村子的年代“做旧感”的破烂感，完全不同。

最醒目的是，院墙上还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在私宅的院落上，写上这样的标语怕也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了吧。

看来程家人是真的将这句话当成了毕生信仰，不是口头说说。

穿来不过半日，程矜宜在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见识到这个年代的别样风光。

朴实又不失干净，这里的建筑与前世的新时代高楼大厦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完全不同。

“走啦！小妹！”

不等程矜宜多做观赏，程照就用肩膀使劲地撞了一下程矜宜。

“怎么了？这么久没回来？家也不认识了？”

“我可告诉你，你房间的东西我可没动。”

程照开着玩笑，脸上噙着笑，颇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程矜宜有些吃痛地捂着肩膀，这混蛋头子程照果真如书中所写一般，是个没分寸的主。

就像青少年时期那些，手欠有多动症的小男生一样，想方设法地想捉弄别人一番。

“臭小子！你去做什么！”

“又捉弄你妹妹！”

“都是结婚过的人了！”

“怎么还是一副吊了郎当的模样？”

烈日当头，天还未入冬，到了正午时分还是有些热的。

恰巧程实业拎着锄头向着屋门口走来，看样子是刚从田地里忙活着回来。

“爹！”

“都快入冬了？你怎么还去田地里忙活啊？村里人今日都没怎么上工！你就应该躲躲懒。”

“我看你，真是要把自己给累病了。”

“当了大队长，还做的比谁都多。”

程照被骂了也不闹脾气，反而乐呵呵地教训起了程实业。

程矜宜的视线，也被醇厚的嗓音吸引而去。

程实业的长相，倒是有些出乎程矜宜的意料。书中的描写只说，程实业是典型的国字脸，俊俏地很平凡并不算出彩。

但在程矜宜眼中看来，程实业的长相倒是很符合后世所说的成熟大叔。

明明是国字脸却并不严肃，只有从内而外散发的正义气息，很符合大众印象中的领导。

程矜宜想，程实业若是放在后世去考公的话，就凭借着一副相貌，别人也会以为，最小也是个厅级。

“哟！我们小宜回来了！”

“我姑娘越发漂亮了。”

程实业眼眸里闪烁着光，唇角弯，在太阳光的沐浴之下，站在那里就像让人亲近。

“爹，我来拿着。”程照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接过程实业手中的锄头。

“也不嫌累！真是的！”

嘴里虽得理不饶人，手里的行动却是比谁都快。

“我是村里的大队长，我多忙乎会，村子里的乡亲就说不定能多吃一口饭，过年的时候多分一份粮食。”

“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国家还怎么运转？”

“为人民服务。”

“看见没？咱们家门口就写着。”

“我要无愧大领导，无愧这五个大字。”

程实业也只笑着教训着，一家人话说出来才舒坦。

他是个操心的人，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十几年前的大饥荒实在是把他给饿怕了，那易子相食，饿殍千里的场景他不是没有见过。

如今日子好起来了，他便想着多做些。

至于，他多做些，孩子们少做些也无妨。

其实，内心没有真的怪程照。

外头都说他程实业一生唯一污点，就是生了个程照这个败类。

但他却不然，各个人都有各个人的活法。

如今，和平盛世。

肆意一点，不拘着也挺好。

他拼了一辈子。不就是了为了孩子们不必担惊受怕，不必恐于饥荒，不必担心外敌倭寇。

可以一生，活的肆意一些吗？

“知道了，你这老头！”

“老了还有个英雄梦。”

程照撇了撇嘴，心里是不忿的。明明年轻时候就是真英雄了，老了也不放过自己。

有福不享，没苦硬吃。

要他说，村子里的人要是懂得感恩也就罢了。

可惜，村子里多了去是白眼狼的货色。

当初，程实业去当兵。就是因为死了父亲又死了娘，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活不下去才去参军的。

“怎么说话的，帮乡亲们干点事不是应该的。”程实业假装生气，教训道。

“行了行了。”

“你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大好人。”

“待会你躺着我给你按按腿，真受不了你了！说不不能多走路，你偏要走！”程照敷衍道。

“你这孩子。”

程实业也知道自家儿子心里怎么想的，也懒得争论，笑笑便过去了。

程矜宜刚刚还没注意，如今听程照一说。

倒也注意到了，程实业走路的时候，左腿一跛一跛的。回想起书里的描写，这是当年抗战被抓，审问时候留下来的伤。

程矜宜看着很心疼，甚至眼眶都觉得有些发酸，身子微微抖动，这是生理上带来的触动。

对于这一辈革命人她是尊敬的，她想这是每一个国人都刻在骨子里的尊敬。不自觉地伸手挽上了程实业的胳膊。

“哎！”

“好久没见我家小宜儿了。”

“得叫你娘今日，做些好吃的。”

“腊肉？白面？还是鸡蛋？”

“要不我去买点新鲜的肉？”

程实业瞧着自己长大的女儿主动凑近过来，一时还有些惊喜。

近些年，程矜宜的高中都是在县城里上的，除了重大的节日，平日里都是不怎么回来的。

或许是青春期的缘故，自然和父亲没有那么亲近了。

“以后会常住的。”

“吃平常的就好。”

程矜宜轻声回答道。

前世，日子虽过得不好。可时代的基础在那里，肉是很普通的食物，她也不是贪嘴的人。

相比食物，口腹之欲而言，亲情和家人才尤为可贵。

不曾想，程实业却先变了脸色。

他是知道给程矜宜买工作的事情的。常住？这是事情没成？出了变故？

县城里的物质条件还是要比村子里好上不少的，留在村子里便只能种地了。

虽如今没出嫁，他可以养着，几个哥哥也可以养着。

可是，留在村子里。

最后的结局，大多数情况就只能嫁给邻村里人吃苦了。

他可不想自己女儿的命运，依附在夫家。

女孩子自己手中还是有个工作，有个能赚钱的本领最好，干什么事情也硬气。

时代缘由，很多事情他没有天大的本领，他改变不了世人的偏见，更改变不了女性的处境。

他只能自私地让闺女活的肆意些，不要被乡下环境给绊住了。

可？工作这事没成？

程实业心思沉重。

奈何，屋门口实在不是个好询问的地方。

程实业便没再多问，更不会戳程矜宜心窝子。

他嘴笨，只一味地说着。

“常住好。”

“常住。”

“好啊。”

程实业不动声色地在衣角上轻擦了下手上的泥土，然后轻拍了拍程矜宜，似是安慰着。

“快进来啊？”

“干啥呢？”

“要死呢？”

“三个在门口当门神呢？”

边淑女士的大嗓门，从院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