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兮是个执行力很高的人。

企划书敲定以后，她就开始落实了。

选址，装修，联络供货商，推广宣传，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家里的三个人都很忙，江兮忙着开店，赵亚楠忙着学习，沈遂霖忙着作品影视化，同住一个屋檐下，三人见面都成了奢侈。

对于这一点，赵亚楠觉得无所谓，江兮感觉有些孤独，沈遂霖却非常庆幸，免去了他想方设法地避开江兮。

同江兮那边热火朝天不同，沈遂霖这方面非常不顺利。

在沈家的保驾护航之下，他的人生太过顺遂了，让他误以为人生本应该就这么顺遂的，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江兮介绍给他的人脉，只能算一个敲门砖，能不能进门要看能力，不，要看的，不止是能力、

单论能力，他是不缺的，他缺的是别的一些什么，或者他不是缺，而是多了一些什么。

会所包厢。

包厢里晦暗不清，仅有的光源除了K歌用的电子屏，就是屋顶变换着灯光的彩灯球，五颜六色的光束映在包厢里的人面上，每个人都笑，落在沈遂霖的眼里，却觉得狰狞不已。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遂霖觉得自己仿佛是误入妖怪洞的唐僧，而他比唐僧还惨，并没有孙悟空来救他，他需要自救。

可是这个妖怪洞是他自愿来的。

"别干坐着啊。"

有人端着一杯酒过来撞了一下沈遂霖，这个人是沈遂霖之前就在网上认识的，彼此很欣赏对方的文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而他们之所以会遇到，因为他们的诉求是一样的——卖出版权，将自己的作品影视化。

"你也少喝点吧。"

沈遂霖看着酒气熏天的新朋友，皱了皱眉，想要往后避开一些，却被后者伸出胳膊搂住脖子，将距离拉到了最近。

"我也想少喝啊……"朋友打着酒嗝，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不喝酒怎么谈啊？喏，你看看，正跟高姐说话那个，他写的玩意就是狗屎，可是人家会玩会说会喝，这不得了高姐青眼，也许就谈下来了……"

不用朋友说，沈遂霖也看见了，他今晚一直在看着那边，那边被簇拥在中心的人也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你也别装清高了，想装清高来这里干嘛啊，家里不爽嘛？"朋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着他想往人群走去，"走，敬高姐一杯酒，你的相貌不比那个小白脸好，我可期待着你的作品搬上大荧幕，到时候发达了，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放开！"

沈遂霖沉下了脸，他不想过去，他来是谈合作的，不是来陪酒的。

"走啦走啦……"

被酒精麻痹神经的朋友并没有注意沈遂霖的不悦，依旧执着地想将他拉入人群中心，离人群越来越近，推杯换盏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气中酒气熏人，闻一下似乎都能醉人。

而沈遂霖在其中的确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一出现，就将高姐的视线吸引到了他身上，眼波流转，毫不掩饰地对他的兴趣。

"这位是？"

高姐瞧着沈遂霖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酒液在杯中随着动作转出一个小旋涡。

沈遂霖有些想笑。

他跟高姐不是第一次见面，他甚至给她递过自己名片，可高姐却像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地问他的名字，当天之骄子太久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对他人而言会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我们见过。"

沈遂霖带着气冷淡地说道。

"是吗？"

高姐打量了他一眼，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不是有兴趣那种，而是看小丑。

眼前的高姐虽然看着一副醉生梦死的堕落模样，实际上她是当今最大娱乐公司的总监，每年都能推出两三部爆剧，是业界炙手可热的存在。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肆意的资本。

沈遂霖哑口无言。

他什么资本也没有，他来就是他有求于人，想要借助别人的资本。

耳边回响起朋友的声音。

"装什么清高啊……"

是啊，他已经没资格维护自己的自尊了，自尊并不能当前花，一杯酒，几句好话，一张笑脸而已，也不会掉块肉，有什么不能奉上呢？

不行！

这不是他想要的，谁说穷人不可以有自尊，一杯酒只是个开始，之后呢，对娱乐圈的黑暗他也是有些耳闻，一旦开始堕落后面就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了。

何况，这算不算是对江兮的背叛呢？

想到江兮，沈遂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做出了决定，他要狠狠地拒绝高姐，然而一抬头，眼前的人群已经开始接着奏乐接着舞了，谁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的天人交战对旁人而言毫无意义。

他同意了，对高姐而言无非是多一个乐子。

他不同意，对高姐也无足轻重，有的是人前仆后继地想向她献上自己的自尊。

沈遂霖之前从未看到世界的这一面，简直太魔幻了，不断地冲击着他摇摇晃晃的价值观。

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沈遂霖抱着自己的本子跑出了包厢。

他的身后，高姐的余光瞥到了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冷笑一声，旋即转开了视线，端过别人敬来的酒。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

出了包厢，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沈遂霖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坐在会所大厅的沙发上，沈遂霖正打算叫车回家，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似乎也是来会所应酬，但他们的应酬就正经多了，双方都是一本正经地西装革履。

送走客户后，那个身影转过身，沈遂霖忙想低头避开，却迟了一步，双方的视线恰好撞在一起。

"三哥。"

是沈遂霖的堂哥，沈沛一直在国外发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国，他已经很久没有家里消息了。

躲是躲不过了，沈遂霖站了起来，沈沛也朝他走了过来。

"你……"

沈沛刚想问问他的近况，可沈遂霖不修边幅的模样，尚未散去的酒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想在堂弟伤口上撒盐，止住了问题。

想说些别的什么时，沈遂霖的手机响了，他约的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