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清冷的墓地里，姜寒音蹲在一块小小的墓碑旁边。

姜寒音抱着两棵仙人掌，这两棵仙人掌本来是顾厅澜养的，他走了，姜寒音就继承了。

她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就是因为听到这两棵仙人掌吵架，所以她但凡需要幻听的时候，总是会带着它们。

“嗯，我和你爸离婚了。”

姜寒音摆好鲜花，眉心微微皱起，“不是，你别——”

“笑这么大声好不好？”

姜寒音摆好贡品，儿子吃完她拿起来吃，

“别骂了，别骂了，小不点点的骂那么脏，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个臭狗屎？”

结婚一个月，顾厅澜就开始忙工作，姜寒音其实很快就查出来了怀孕。

那时候一顶顶的绿帽子隔空送过来，姜寒音心里不舒服，但是对这个新生命，却是充满期待的。

只可惜，孕10周的那次出门，一个小小的追尾，腹部只是一次抽痛，她甚至没有当回事……

下次检查，她躺在病床上，B超探头划过小腹，她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兴奋地说，

“下个月想去看看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医生看着她沉默片刻，

“胚胎停育了，找不到心跳。”

那句话像是把她从温泉里一下子丢进了冰窟窿，姜寒音的脑子“嗡”的一声——

什么话都听不到了。

她默默地从病床上走下来，礼貌地道了声谢。

平静地找医生，开流产的手术。

姜寒音很善于把眼泪憋到关门之后，只是她不知道，她忍着泪的苍白面容是多么的令人心疼。

好心的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可惜，前几周一直长得很好，胎心胎芽都很健康……”

医生说，“没事的，你还年轻，别太伤心。”

就这么一句话，却让姜寒音再也忍不住了。

泪水瞬间布满整张小脸，那么破碎的一张脸，却又那样的倔强。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医生说手术一定需要家人在场，她给顾厅澜打了一个电话，他摁掉，回复【在忙。】

姜寒音早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从什么时候破碎的了，只觉得一切都太突然，只想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不想听嘲讽， 更不想听安慰。

手术那天，她花钱雇了个阿姨冒充她妈妈，却还是被顾老太太发现了，在她进手术室那一秒，冲进了医院，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还要她来哄。

孩子没了，姜寒音有段时间很是接受不了，但是时间终究可以磨平很多事情，尤其是……

她觉得自己可以听到孩子的声音以后，她便没有那么伤心了。

姜寒音站在墓碑前，脸上甚至还挂着平静的笑容，

“不要，我才不要继续谈恋爱了，再也不结婚了，以后自己过，”

她好像真的在和人对话，

“孤单？”姜寒音的笑容沉寂着，苦涩泛滥，梗在胸口，

“那怎么办？你要是能一直陪着我该多好？”

姜寒音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

“如果你还在，你会抱抱我么？”

“如果你还在，你也会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是么？”

“留不住你，是我的错。”

“如果真的有你一直陪着我，该多好？”

墓地连风都安静，她的声音就更安静了，只对自己说，从不愿意打扰别人。

泪水默默划过脸颊，姜寒音心中的酸楚也缓缓溢了出去，

“你说想来陪我？”姜寒音边哭边笑，

“别了，我怕鬼，万一把你揍了，我还要伤心后悔。”

“要带我走？”姜寒音看着自己的脚尖叹息，她这种精神状态，自杀的念头几乎时刻诱惑着，“可我还有奶奶，我放心不下她……”

姜寒音的声音越来越轻，哭声却再也掩盖不住……

抱着膝盖，哭了个稀里哗啦。

……

哭累了，拿出记事本，她今天还有别的事情。

内敛的人连痛苦都这样安静，走出墓地，穿上强大的伪装，没人知道她在这里埋葬着自己作为妈妈的幸福感觉。

姜寒音今天请了假，从墓地出来，直奔纹身店。

中间摁掉了顾知鸢无数个电话。

朋友的安慰和陪伴对她而言反而是负担，她只想独自完成【告别顾厅澜】这件事情。

顾知鸢却以为她精神状态不好，又要出什么事情，电话打到了顾厅澜那里。

历晟眼线极多，很快就给顾厅澜发了姜寒音行踪的照片：

“澜哥，这下好了，你不用分割给她70%了，现在你们还算婚姻存续期吧？嫂子去酒吧街点男模去了！”

照片中，纤细倔强的女人走在光怪陆离的酒吧街上，周围全是按摩房，洗头房，低级酒吧，北城最廉价的声色场所……

收到照片不过十秒钟，顾厅澜便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全然不顾抱着一摞材料和文件的小林，辛苦的追在他的身后。

-

纹身店里。

其实后腰上的刺青她早就忘了，上次被他摸了一下，便又想了起来。

都离婚了，身上还带着对他的永恒之爱就未免太可笑了。

姜寒音打算洗掉。

脸上带着刀疤的纹身师脸色冷峻，又糙又冷又硬的样子，恶贯满盈的凶杀犯一样，姜寒音推门进来就被他吓了一跳。

再看一眼，连推门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乖乖地趴在了床上。

“洗，洗掉就好……”

姜寒音仔细看了看他桌子上墙上陈列的纹身样式，斑驳的墙上两个复杂的小篆——

秦沛。

秦沛侧坐在她身边，姜寒音的衣服褪了小半，露出光洁纤细稚嫩的后背，

“啧，你还是个泰勒的铁粉？”

“嗯？”

“TL，这不是对泰勒·斯威夫特的永恒之爱么？怎么了？她塌房了？”

三两句话，姜寒音对他的恐惧稍微褪去了几分，人不可貌相，顾厅澜人模狗样的，依旧是个人渣。

秦沛这样凶神恶煞的，没准儿是个好人。

“洗掉也很疼，”秦沛睨了她一眼，你一看就是个忍不住疼的，“还不如改了。”

“改成什么？”

“TL么，”秦沛的目光划过她洁白的后背，晶莹剔透的皮肤如同剥了壳的荔枝肉，软软的，嫩嫩的，仿佛目光划过去，都能在上面留下些许痕迹一般，他喉咙微哑，

“你可以想象成天籁、铁岭、铁路，这个纹身就当做表达你对祖国铁路事业的崇高敬意，不就不用改了？”

“噗——”姜寒音趴在床上，忍不住笑了，“你自己听着，不荒谬么？”

“那这样，我给你在这一句后面纹个：（不是。”

“太潮了，”姜寒音也冲浪，不过她心理年龄大，总是跟不上潮流，

“让你洗了你就赶紧洗，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到底是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秦沛看着她弧度优雅的背部线条，喉结不受控制的滚了滚。

生理喜欢不受控制，他又有点X瘾，挑剔，却又容易陷入执迷。

“我给你改成myself，好么？”

对自己永恒的爱。

姜寒音垂下了眸子，“嗯。”

她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却听见房门“吱——”的一响——

顾厅澜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