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安有些惊讶地看着沈执言，她在猜想他会做出哪些身不由己，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事。

“你这样问，我也不好说。也得看你具体做了什么事吧。”

什么事啊……

沈执言现在是绝对没有勇气对陈岁安说出他曾经做过的事。

对于陈岁安这种是非分明的人，如果知道他的过去，她也许再也不会跟他做朋友了。

于是，沈执言没有接着陈岁安的话往下说，而是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这次愿意帮你吗？”

陈岁安的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说：“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我给的钱多吧？”

沈执言挺想笑一下，但是笑容挤到嘴边，却泛起一阵苦涩：“我可能是想要拯救当年的自己。”

“啊……”陈岁安惊讶得微微张开嘴。

“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也遇过跟你差不多的事。但是，那时候我没那么幸运，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帮我的人。”

陈岁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那你，最后是怎么走过来的？”

怎么走过来啊……

沈执言的思绪回到了8年前，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

遥远到，他已经有点淡忘了细节。

但他唯独没有忘记的事，那件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标好了价钱。

只要你有，只要你给得起，任何事情都可以交易。

“违背了自己坚持的一些原则，和人做了一场交易。”

陈岁安琢磨着沈执言这句话，代入自己遇到的这件事，是不是就相当于，她为求自保，愿意去和章宏天和解，愿意放弃报道这宗新闻，甚至愿意承认自己确实以公谋私、敲诈勒索。

她又想，为什么自己可以这么强硬地坚持自己？

除了自己的性格外，也许也是因为身边有太多支持她、帮助她的人。

沈执言就是其中一个。

突然间，她虽然不知道沈执言当年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却忍不住同情起当年的他。

“沈律师，你当年一定很难。”

沈执言笑了笑，他真的很羡慕陈岁安，只需要付出金钱就可以解决自己的麻烦。

“真的，看到你，我有点看到当年的自己。有理想，有热情，坚持自己的信念。”

“不过，轻舟已过万重山，你现在依然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不是吗？”

沈执言没想到陈岁安会这么说，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声音颤抖地问：“你觉得，我是一个优秀的律师？”

“当然！而且，你也是一个有理想有信仰的律师！”陈岁安坚定地点点头，“我记得上次跟你做采访的时候，你说一家律所最大的价值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帮了多少人。”

“你说，你之所以会选择当律师，就是为了保障每一个人应有的权利。”

“其实我以前不太懂，我觉得犯了罪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我甚至觉得，他们没有资格得到律师的辩护。所以，上次采访时，我听到你说，就算是犯罪嫌疑人，都应该得到公平合理的审判。我当时其实不太理解。”

“直到，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每一个人在遭遇刑事案件的时候，都是慌张害怕的。而律师对于当事人来说，是一种陪伴，是一种守护。作为律师，你们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陪着当事人走过这段路。不让无辜的人被冤枉，就算是犯罪的人，也平等地守护他们应有的权利。”

“我觉得挺难得的。”陈岁安笑道，“沈执言，仗义执言。沈律师，你的名字实在是太契合律师这个身份了。”

“我想，律师应该也是你人生的使命，对吧？”

沈执言彻底愣住了，眼里水波闪动。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一个人，仿佛穿越到了过去，与曾经的他相遇。

她明白他的理想，相信他的追求，甚至让他有了勇气，可以和这些年的自己和解。

陈岁安的这一番话，像一汪清泉，从沈执言的心涧流过，将他身上沾染的污秽全部洗涤干净。

“你知道吗？上次进警局，我是真的很害怕。”提起这件事，陈岁安还是有点后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吓哭了。”

“但是你出现后，虽然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帮我，但我突然就感到很安心。我觉得，这也许就是律师对于当事人的意义。”

沈执言心底的感动一点一点地膨胀，将他的心头填满，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岁安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下去：“相比之下呀，我觉得我的名字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我是刚好年初一零点零时出生的，我爸妈就觉得吧，这是踏着新年钟声来的孩子，他们就想到岁岁平安，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很随便是吧？”

“不会呀，你的名字很好听，而且这也是寄托了每位父母最朴素的心愿。”

陈岁安撇了撇嘴，说：“可是，跟你们的名字相比，可就没意思多了。”

“我们？”

“啊……”陈岁安摆摆手，说，“没什么。”

她只是忽然想起许端泽了。

她曾经问过：“许端泽，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研究起我的名字来？”

“觉得好听，但是又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

许端泽微微一笑，耐心地跟她解释：“「端」，就是为人正直，品行端正。「泽」，可以引申为雨露，惠泽万物。”

陈岁安听完，充满钦佩地看着许端泽说：“哇，你的名字也太大气了吧？不像我的，就顾着自己。”

许端泽不同意，说：“怎么会？只有每个人都能岁岁平安，我才能真正算是惠泽万物啊。”

“许端泽，我觉得你怎么像是一个带着使命而来的人啊！你就像是天生就是来当警察的。”

“我爸爸也是警察，是他给我取的名字。”谈起他爸爸时，许端泽充满了崇拜和敬佩，以及眼底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我也是因为他才决定当警察的。”

……

“你还想吃什么吗？”沈执言问道，将陈岁安拉回到现实中。

陈岁安回过神来，摇摇头：“我够了。”

“那，我们走？”

“OK。”陈岁安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沈执言抢先把自己的卡递了上去。

陈岁安不解：“不是说……”

“我不习惯让女孩子买单。”沈执言解释道，他从来就没想过让陈岁安请。

“呃……”这下反而让陈岁安尴尬了。

两人在乘坐电梯下去的时候，陈岁安还是忍不住提起这件事：“沈律师，不是说好今天由我来请你的吗？我是真心想要谢谢你的。”

“跟你吃饭很开心，这是钱都买不来的。你愿意陪我吃饭，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陈岁安低头叹了口气：“你这样，我有点挺不好意思的。”

“如果，你真的感到不好意思，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