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端泽怔怔地看着陈岁安，仿佛没听清楚她说什么。

“你开车？”

陈岁安有些不服气地抬起下巴，问道：“怎么？我也是会开车的，信不过我啊？”

许端泽微微一笑：“不是。”

然后，他听话地绕到副驾驶位，坐了上去。

陈岁安确实是有驾照的，但是她就是个本本族。她刚考完驾照的时候，爸爸给她买了一辆车，结果她刚开着车从4S离开，就在门口把别人的车撞了。

那辆车这边才出来，那边又进厂了。

修好后陈岁安也不敢开了。

之后一直也没碰过车。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会说给许端泽当司机。

真是不自量力。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她硬着头皮坐上驾驶位，这才开始熟悉车上那些按键的功能。

许端泽看着她，问：“真的不用我来？”

“不用，你今天就好好当乘客。”

她正了正坐姿，扣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下去，刚走没几米，突然两人均猛地向前冲去——

他们差点就跟面前这辆车撞了，两辆车之间就差了1、2厘米，好在陈岁安紧急刹车了。

陈岁安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对方把车开走了，她有些不安地扭头看向许端泽，弱弱地说：“要不，还是，你来？”

许端泽忍不住笑道：“没事，你开吧。死在你手里，我也没啥遗憾的。”

“呸呸呸呸呸！”陈岁安五官紧皱，手在眼前像赶苍蝇一样乱挥，急得快要哭了，“你别说这种话！”

她可不想再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她赶紧解下安全带，跳了下车，说：“还是你来开吧。”

许端泽笑着解开了安全带，走到驾驶位，和陈岁安换了位置。

“今天想去哪里？”

“随便。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陪你。”

许端泽抿嘴一笑，扭动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陈岁安眼前出现一片湛蓝的海，海上还有一排排高大宏伟的海上风车。

海边？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许端泽找了一个位子将车停下，打开后座的车门，捧起黄舒颜的骨灰盒。

陈岁安不明状况，不过她也解下安全带，跟了上去。

许端泽捧着骨灰盒，一路来到海边，直到海水漫到脚踝上，他还一直往前走。

有一瞬，陈岁安感觉许端泽似乎要抱着黄舒颜的骨灰一起淹没在大海里，她吓得赶紧冲上去拽住许端泽：“许端泽！你回来！”

许端泽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打开骨灰盒，用力向空中一挥，盒子里的骨灰瞬间在海风飘扬，如同被轻轻挥洒的细沙，随着风的呼啸在空中盘旋。

傍晚的夕阳透过骨灰的层层纱幔，映照出一抹炙热的金黄色，仿佛用尽全力去绽放生命最后的辉煌。

“许端泽……”

中国人重视落叶归根，她本以为，许端泽应该会将黄舒颜的骨灰带来老家安葬。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许端泽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说道：“妈妈因为不想回那里。哪怕她离开了，她依然被困住，困了一辈子。”

“既然解脱了，就彻底解脱吧。”

“自由一点，飘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陈岁安看着飘飘扬扬的骨灰在空中旋转，一股庄严而悲壮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似乎是黄舒颜在向他们告别。

陈岁安的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

她对着还飘舞在空中的骨灰喊道：“阿姨，你一路走好！”

许端泽看了她一眼，眼底尽是哀伤。他拖着湿淋淋的身子回到沙滩上，往沙子上一坐，将自己的鞋子袜子脱了下来，双手撑在身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在努力憋着，憋着别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陈岁安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安静地坐下，什么都没说，也默默地脱自己的鞋子。

“我妈妈以前也是警察。”

虽然陈岁安没说话，但是许端泽能感觉她在边上。

他仍然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缓缓地开口说道：“我爸爸妈妈都是。”

“我也是因为他们，才想当警察的。”

陈岁安还是第一次听许端泽说起他家里的事。

一直以来，他没主动说，她也没问。

“那你爸爸……”

许端泽睁开眼睛，稍微坐正了些，才说道：“殉职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殉职了。”

陈岁安想起，黄舒颜来了之后，许端泽的家里多了一顶警帽，那应该就是他爸爸的帽子。

就算殉职，一般也应该有个牌位，可是，他的爸爸却只有一顶警帽。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还没问出口，许端泽就主动说道：“他是一名缉毒警。”

“当年他捣毁了一个贩毒集团，让我的家乡的人不再受毒品的荼毒。那些逃脱的贩毒份子，为了报复他，把我和妈妈抓走了。”

这是许端泽第二次向别人说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第一次是对林磊说。

“爸爸把我们救了出来，但是他自己却没能活下来。”

“我们虽然获救了，但是妈妈却因此得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如果不是遇到林磊他们一家……”

许端泽都不敢想象，他和妈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陈岁安听着许端泽说着这段深藏在心底的往事，心里那股堵堵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她想说些什么话安慰一下许端泽，可是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难怪，你跟师兄情如兄弟。”

许端泽微微一笑：“是，他对我来说就是亲人，是兄弟。”

“所以，你不孤单。”陈岁安突然把手搭在许端泽的手背上，说，“你还有师兄，还有我……”

陈岁安好像意识到，这段话似乎容易产生歧义，于是找补道：“我是说，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朋友。你需要我的话……”

怎么好像越说越不对。

陈岁安还在想着应该怎么说下去，许端泽突然站了起来，还顺手将她拽了起来。

“啊？”

陈岁安站了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许端泽一双深邃的双眼落在陈岁安身上，他向她走近了一步，一只手抚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了下去。

就在不远处，一辆车刚好驶过，车内的人扭头看向海边，恰好看到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