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走入房间，脱下衣服，不着片缕。

除了皮质小项圈。

披上经典的米色小风衣，

赤足走了出去。

“这么快？”赵梁臣有点惊讶。

趁着门没合上朝里面奋力一望。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嘛……

正常床被和摆饰，

就是那床边撂下的衣服，

连衣裙小西装，

还有渔网

呃……

那是？

！！！

赵梁臣看向走来笑意盈盈的沈心，咽一口唾沫。

姐，你玩这么大啊？！

沈心不理会他满脸震惊，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嘶，又是密码锁？

还来？

沈心一眼也不看他，却向他解释道：

“密码是我初遇你的那天，你猜猜是什么时候？”

“我只知道肯定不是高一再遇，但我……真的没有印象。”

赵梁臣的语气有些愧疚。

沈心转过身子一把搂住他，

“不要自责，无论谁都不会把那时候的我联想到现在的我身上。”

“除了你，我也不希望任何一个人记得以前的我。”

沈心埋在他胸口深深嗅他的气味。

只是淡淡的体汗混洗衣液的香味，她却格外安心。

松开他，伸出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

「2」

「1」

「0」

「3」

「2」

「4」

21年3月24日？

赵梁臣飞速回想，

那时候自己是……

初三？

赵梁臣有些迷茫，

绝对不会把那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联想起来？

「啪嗒」

门锁应声而开。

“这个地方只有我和你能够进来哦。”

“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沈心站在房门口，把手背在身后，笑容幸福，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落。

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掉泪呢？

赵梁臣思绪有些混乱，

今天这才刚过中午而已，

已经不知道看着她们一个个哭过多少次了。

哦对，

原来他中午还恢复记忆了，

难怪会有这种错觉，

有点疲惫啊，

不过还是好好面对吧。

赵梁臣没有言语，

他的直觉和他的大脑同时告诉他，

他只需要抱住她，

聆听她的故事。

感受着主动温暖的拥抱，沈心语气软而萎靡，像是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地方：

“这个故事可能会有点长，你要一直这么让我抱着吗。”

“没关系的。”

沈心的泪滴沾湿了他的衬衣，

只听得她带着泪腔，颇为破碎的声音：

“沈心？这是我原本的名字，你遇见我时，我还叫刘翠。”

刘翠，多么具有乡土气息的名字。

和子涵梓涵紫涵等一众00后标配名字毫不搭边，更像是和绿军衣蓝裤子一样流行于六七十年代。

刘翠？沈心？

刘翠是被拐卖到大山里的沈心，

沈心是在大山生活十余年的刘翠。

纠正一下，不是生活，是生存。

天网系统还未完善的年代，

人口拐卖猖獗。

懿城地处西南，山势起伏，素有地无三尺平，日无三日晴的俗语。

在当时经济凋敝，基建落后，一个人丢进十万大山里，花一辈子时间也不见得能找到，这是人口贩卖完美的下游。

沈心生于福省，家中世代经商，在特殊时期提供了大量的药品供给和资金援助，乃不折不扣的商贾巨富。

她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也不知道人贩子是怎么将一岁粉雕玉琢，享尽宠爱的她贩到懿城的大山里的。

贩给了大山里的一对夫妻，

这一对夫妻家里没有老人。

至于为什么没有老人，难说。

男人和女人生不出孩子来，村里的大夫随意把了个脉，说是男人的问题。

男人大骇，没有注意到女人与医生的眉目传情。

男人和女人最终选择买一个孩子。

钱不够，只能买一个女孩。

一个月后人贩子带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

人贩子告诉买家，这小丫头命贵，千万别走漏了风声，而且祖上余荫深厚，靠好了说不定能改变命运。

所以沈心的童年过得并不算差，但只是相比于其他被拐卖的大山里的孩子。

因其聪慧而让将他买来的男人相信了人贩子的话，买来的这个女儿，说不定真的能改变他们一家的命运？

男人打算让沈心上学，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大官，比村长还大，他曾远远看见过村长像镇里的领导点头哈腰的样子，还被村长逮到了一顿批。

她偏偏又生得极美，所以以锅灰掩盖，以免村里的老光棍们祸祸了，他听说漂亮的处女可以傍上城里的大领导。

男人做着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梦，不再外出打工。

沈心需要忙碌家里那几块薄田，还要兼顾学业。

幸运的是她足够聪慧，无论村里还是镇上，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第一名。

连带着亲友乡邻都对他和颜悦色，色恭言谨。

男人越发看重她，凑了点学费，再加上村里镇里的奖励和补助，送她到城里上初中。

她的成绩自然能上最好的初中。

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来自城里接受不错的教育，家境也优渥许多。

她住在校内，只有校服和廉价的内衣裤。

白米饭配青菜，还有无甚油水的免费汤。

面黄肌瘦，头发杂乱，像一把使用多年的老扫帚。

这样的人会不被孤立吗？

幸好一直以来她成绩都足够优秀，老师足够关注，除了没有朋友和言语的冷嘲热讽之外，倒也平安无事。

她的班主任是个嘴不歪但眼斜的中年妇女，喜好收受贿赂，一学期一次做做样子地给她一些不大不小的帮助以此来期待她的回报。

沈心看得懂的，但她很需要。

班主任会给她带些学习用具，比如两盒刚好能用一学期的笔芯，一点其他农村学生家长送的咸鸭蛋之类的，偶尔给她一些钱让她吃一点肉补充一下营养。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笔芯本子和练习册，美其名曰为她好。

其中她最喜欢班主任给她钱的时候。

她很少吃肉，过年时也很少吃，家里实在太穷，她所谓的那个老爹实在太懒。

她以为只是自己命不好，所以死死地握住学习这条路想要改变命运。

有天班主任匆匆忙忙地跑来告诉她，她父母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伤，父母对她并不算好，父亲靠吸她的血而过活，母亲总是打她，她缺乏营养，皮包骨头的打在身上很疼，养好需要很久。

班主任说她的父亲是被药死的，母亲是被父亲捅死的，还捅死了一个医生。

她不敢多想，只觉得天塌了，她成为犯罪分子是后代了。

她有些绝望，无助悲伤地嚎啕大哭。

班主任以为她伤心，敷衍地安慰了她几句，眼神里的嘲弄却怎么也藏不住。

“杀人犯的女儿。”

班主任只不过想等她考个好成绩，方便自己争一下特级教师，她已经没什么前途了。

回到村里，所谓的亲友们对她嘘寒问暖，让她把地和房子暂时给他们保管。

她在书上读到过，这叫吃绝户。

她没有多言语，听完了同村孩子对她半是嘲弄的解释。

“刘翠啊，你爸床上功夫不行，张医生来给你爸帮忙哩，反倒被你爸杀了，还有你妈也被他杀啦，张医生这人也鸡贼，居然提前给你爸下了药，就都死啦。”

她感觉心里的创口越开越大，鲜血正汩汩流淌。

她以两万块钱把家里的房子和土地卖了，再多的她拿不住。

即使这样她也还是跑着出了村，跑得几乎差点昏死过去。

跑到了镇上，她迷茫地站在路口，不知该往哪去。

她举目无亲，又成了杀人犯的子女。

她没想到自己能去什么地方，又回了学校。

学校的风言风语让她窒息。

“杀人犯的子女。”

“她妈是个贱货说不定她也是！”

“你去问她愿不愿意免费给你*一次！”

“这么丑给我钱我都不愿意！”

“行了行了，都消停点吧，嘴巴积点德。”

“哟，梁哥。”

“梁哥好。”

她抬头看去，

赵梁臣面庞温柔平淡，阳光斜洒在他身上，未完全长开的脸上已露出些许俊朗线条。

“要是按你们所说，一个二个都跑不了，明天我就能吃上你们的席”

“又不是小孩了一天嘴上没个把门的，别几把说认识我。”

“哎呀梁哥，这不开个玩笑嘛。”

“滚滚滚，无聊死了，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的，落到谁身上都不好受。”

赵梁臣慢慢走远。

“他装几把呢，假清高。”

“算了算了，没两天就毕业了，你管他干嘛，忍忍得了。”

“显得他多正人君子似的，死装逼犯。”

“走吧走吧，在这待着也晦气。”

一颗种子在沈心心中种下，

那是她此生未曾经历的温暖，

却离她远得无法触及。

她，

杀人犯的子女，

能够远远望他一眼，

就好了。

直到……

“直到？”赵梁臣泪眼朦胧，他从未沈心的身世如此曲折，而自己却是她生命里照亮她的唯一一束光。

“直到我的家人终于找到我。”

因为她市状元的中考分数，

她不用锅灰刻意掩盖的脸，

经宣传要求而精心打扮，

虽然瘦了点，

但沈家每年数以千万计的钱花费在寻找失踪的她身上，

被找到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她入了影视剧一样华贵的沈宅，看着因相思和悲伤而同样消瘦的父母。

看着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终于不用吃这么多苦，

不用再为钱烦恼，

为生计而头疼了。

她也能触碰她想要触碰的那道光了。

她想要以美好的姿态出现在他身边，

于是沈家花了一整个假期和一学期给她养身子，

补完她失去十几年人生所需要学习的一切。

她变得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美得不可方物。

她对自己很满意，

她要回到懿城，

攥住她生命中最困苦之时唯一的温暖。

“可我回来得有点晚。”沈心眼睛水雾弥漫。

“你那时候和田静已经心意相通，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看见你笑容灿烂，我又怎么能毁掉你的幸福呢。”

沈心眼睛中的水雾没有凝结成水珠，

她笑得幸福。

“你和她一度要好到我以为此生无望。”

“幸好幸好，她不会珍惜。”

“至于顾春顾夏，在寻找你的时候特意只调查了你的名字和班级，我完全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不然，那天晚上，根本不会放你走。”

“高考之前就应该向你表明心意。”

沈心口吻破碎而感伤。

“你知道吗小赵。”

“你爱不爱我或许不太重要。”

“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

“这是我沈心，剩下生命唯一要做的事。”

沈心打开灯光，整屋墙上全是他的照片。

还有沈心模仿他动作的自拍。

日常的，生活的，学校的，私密的，

什么样的都有，

赵梁臣感觉不到一丝冒犯，

只感觉到浓烈的爱将他包圆围裹。

他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

沈心踮起脚，把脸贴近，樱桃小口覆上他的唇。

小舌撬开他的牙齿，汲取他的温度，搅乱他的气息。

赵梁臣的情感再难抑制，泪水从他的脸上流到沈心的脸上。

沈心似乎永远也不想停下来，

直到几近窒息，大口喘气。

“小赵，我不要你现在就做出什么选择，我只要你现在开始，永远记得我。”

“永远记得。”

“不许眨眼。”

沈心剥开扣子，

米色的风衣垂落到地上，

玉体无遮。

“就这样。”

“记住我最美的时刻。”

“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