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扬攥紧了拳，后牙槽已经被他咬得发疼。

他面色冷的像寒霜，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许雅梅是生产部长的闺女，一直很喜欢张文升，但是张文升对她不冷不热。

刚才她见张文升独自站着，便凑过去说话，却被张文升冷冷淡淡的打发了。

而现在，他对一个女人很殷勤，目光就像长在那女人身上一样。

他什么时候那样的看过自己？

那女人还送他一支笔，他很珍重的接过来。

许雅梅不禁嫉妒起来，她走至两人跟前，打断了两人说话。

“你不是咱们厂的职工吧？我没有见过你。”

季青青转头看向突然插话的女人。

瓜子脸，大眼睛，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穿着一条蓝色碎花裙。

但是遮不住她的厚肩和粗胳膊，看起来壮实，和瓜子脸一点都不搭。

“不是，我是席水大队的，来我外公家住几天。”季青青淡淡的说。

席水大队她听说过，很偏远，很穷。

果然是一个乡下姑娘，从外公处得知相亲的大会的消息，就赶过来，想嫁给厂职工，摇身一变，从泥腿子变成职工家属。

她真心看不上这种人。

她爸是生产部长，她在后勤部，两代人都是厂职工，和季青青这样的人是不同的。

她顿时心中有了优越感。

因为张文升在旁边，她脸上没有显露出来轻视季青青。

面上挂满笑容，“欢迎你来我们厂参加活动，只不过来的人都要准备才艺，上台表演。你看，台上唱歌的那个就是厂里职工。”

季青青顺着她目光望向台上，果然看见唱歌的人穿着职工服。

虽然唱得不怎么标准，甚至有一点跑调，但是人家声情并茂。

“你准备什么了？”许雅梅笑眯眯的问。

季青青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有准备。”

许雅梅可惜一声，“其实也挺难为你们乡下人的，每天都要早起贪黑干农活。

不像我们，下了班，还有时间练一练乐器，唱唱歌。”

哪来的优越感，季青青顿时对这人没啥好感了。

“许雅梅你说什么呢？”张文升也有些不满，

“季青青才刚来咱们厂，她怎么知道有才艺表演的事。”

许雅梅故作天真，“我说的是实话啊，村里就是没有乐器没有老师，不跟咱们厂一样，什么乐器都有。”

季青青觉得已经将钢笔还给了张文升，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不想面对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

于是对张文升说，“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许雅梅以为她自卑了，不敢再待在这儿了。

没等张文升说话，便抢着说，“其实你不用自卑，乡下人没几个会乐器的。就是我们从小在厂里长大的，能把乐器学得好的也没几个。你待在这里就行，没人会笑话。”

季青青简直气笑了。

听了这话反而不想走了。

她反问许雅梅，“请问你会什么乐器？”

“口琴！”许雅梅自豪地回答。

季青青嘴角轻抿，轻笑两声，“我还以为是什么高难度的乐器呢。”

许雅梅不高兴了，眉头蹙起，“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这么得意你的口琴，那上台表演一下，让我这个乡下人也欣赏欣赏。”

张文升知道，许雅梅的口琴是专门找音乐老师教过，吹得不错。

每次厂里有表演活动，她都积极上台表演。

季青青这么说，一定正中许雅梅的意。

到时候许雅梅吹了一个满堂彩，季青青会很难堪。

他打圆场，“你不是家里还有事，着急回去吗？”

“家里的事不着急，我很想听一听她的口琴。”说完转头看向许雅梅，目光些许挑衅。

季青青当然有这个自信。

她小时候也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早早的被送去艺术班学艺术特长。

钢琴过了十级，小提琴还拿过市里的奖项。

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差，请的音乐老师都是专业级别的。

许雅梅没有想到季青青居然敢激自己。

自己吹口琴在厂里吹得最好，每次厂里有表演活动，她都积极参加。

这次也一样，她正想上台，没想到季青青居然敢挑衅她。

好，让你这个乡巴佬看看自己的风采。

恰好那位男职工唱完了，她便径直走到台上。

许多男职工看见许雅梅上台了，都忍不住望向台上。

还有好几个跃跃欲试，想等许雅梅下了台跟她多说几句话。

年轻男人们的目光炽烈而直白，许雅梅当然感受得到。

她很是满足得意，目光瞥向张文升时，却见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季青青，看都不看她一眼。

心里好像被蛰了一下，她拿出口琴，吹了起来。

一曲完毕，台下的男职工纷纷鼓掌叫好。

季青青撇撇嘴，每个音还算准，整曲也算连贯流畅，但是一听就知道是业余的。

这些男职工对音乐也不大懂，估计是对吹曲子的人更感兴趣，这才纷纷叫好。

台下是穿着表演服装的文工团的人，也在自顾自的聊天，偶尔看向台上一眼，显然，这音乐也没能吸引她们的注意。

许雅梅施施然下了台，走到季青青跟前，“我吹得怎么样？”

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自信。

因为厂里就没人比她吹得好，甚至就根本没有几个会吹，更不用说从乡下来的季青青了。

她都不一定见过口琴。

“还凑合。”季青青觉得自己的评价很中肯。

许雅梅虽然吹的音调准，但是她的气息不足，听起来单薄一些。

“你懂吗？就这么说我。”许雅梅的脸色唰的就变了。

“我好歹还会口琴，你会什么？”

张文升有些生气了，这不明摆着打人的脸吗？

季青青能会什么乐器？

谁跟你一样，妈妈是音乐老师，从小就教你口琴。

刚想开口阻拦。

季青青却先开口了。

“我会钢琴和小提琴，可惜厂里都没有。”

“哈，钢琴和小提琴？”许雅梅笑了，眼里满满的嘲笑，你一个乡下人还敢说自己会钢琴、小提琴。

小提琴还好，她见过。钢琴她只听说过，从没见过，只有大城市里才有。

为了掩饰自己什么都不会，就挑稀有的乐器说，以为能唬住别人。

真虚荣！

自己偏要揭下她的虚荣面孔。

她笑了，“钢琴确实没有，但是巧了，今天文工团的带队李老师是小提琴老师，她刚好带了一把过来。”

她说着，便要转身去找李老师。

张文升赶紧拉住了她，“小提琴很稀罕，人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你去借不合适。”

“这位同志这么想给大家表演，我们不能辜负了她。小提琴再怎么稀罕，也是用来表演的，李老师一定愿意出借。”

说着，挣脱张文升的手，径直走向李老师。

在李老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老师很惊讶，目光看向季青青，然后点点头。

她转身，从琴箱内拿出了小提琴，交给许雅梅。

许雅梅抱着小提琴，没有找季青青，反而上了台。

她轻咳两声，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许雅梅。

许雅梅面带微笑，“有位同志很想给大家表演小提琴，我们大家一起欢迎她上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