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莹独自一人离开后，漫无目的走在校园里。她有些失神，有些悲怆，有些无所适从。

宿舍她不想回，虽然她刚刚告诉文仲山待会回去给孙姨回个电话。可是此刻她只是想逃避。她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

没有人知道，她多么想逃避那个家，即便那里有孙姨和碧晴——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看见她们，她就会想起曾经那些灰暗的、阴郁的、似乎没有明天的过往。想起那个贫瘠、落后、愚昧的山村。想起那些坏人，他们不配为人，不配苟活在这世界上。他们今后是会下地狱的。她会亲手送他们下地狱的。

她的眼眶噙满泪水，差一点点就要宣泄而出。但是一如既往，她狠狠忍住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概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学会了藏住心事，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隐忍泪水。似乎只有不哭，才是坚强。只有不哭，才是勇敢。

她背着一个重重的壳，在这苍凉的人世间苦苦行走。那个壳里，装着责任。这个责任，就是照顾好碧晴和孙姨。她只剩下她们了。她们也只剩下她了。她们仨就好像寄生在悬崖上的三株杂草，藤蔓交织，艰难地存活于世。

除此之外，她无人可依，无人可诉，无人可信。

她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好好读书，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这个大学最好在遥远的东北，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等她考过去了，她就把孙姨和碧晴带上，远离这里的一切肮脏和一切罪恶。

快了，快了，高考结束，一切就了结了。她们仨就会到那个常年冰天雪地的地方，自由自在、幸福快乐地生活。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毅。轻轻擦拭了一把眼睛，大踏步朝教室走去。不知不觉，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该上晚自习了。

一走进教室，就撞上老周犀利的目光。老周指了指教室中央悬挂的大钟，示意她已经迟到了。

她吐吐舌头，赶紧回到座位上。

老周把昨天测试卷子发了下来。发到她的座位时，她听见老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拿起试卷，几个大红色的“叉叉”非常醒目。她的眼眸瞬间升起雾气。马上就要高考了，自己的状态时好时坏，明明很努力了，怎么一到考试，该错的不该错的统统都错了。这样下去，她的愿望怎么实现？她又想起了那片冰雪天地。

课间铃声响起。她伏在座位上休息。身体和精神都很疲倦，她想趁课间歇一歇。

左小青走了过来，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桌子上的试卷，仔细看了起来。

她头也没有抬：“你看什么啊？这点分数，还嫌我不够丢人吗？”声音里充满了疲倦。

左小青慢慢把试卷放了下来，又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好像在安慰一头受伤的小动物。

“这次试卷很难的，出题老师真变态，故意出这么难的题，让大家都考得个稀里哗啦，落花流水。”左小青说。

“你不用安慰我了。也别让出题老师背锅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差劲极了。”张碧莹短短几句话，充斥着丧气。

左小青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耐心地安慰道：“哪有安慰你，本来就很难。你去我座位上看看，我那试卷更加惨不忍睹。根本不是你水平的问题，看开一点。”

“我最近的状态不好，我自己知道。我就是很气恼自己怎么这么笨，成绩这么不稳定。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张碧莹的鼻音很重。

“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一点都不笨。我的朋友里，就数你最聪明，最机灵，最讨人喜欢了。就一次考试而已，千万别多想。一会儿下晚自习，咱们去操场跑两圈，出一身汗，什么低落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左小青刚说完，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她拍拍张碧莹的肩膀，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见张碧莹起身看书了，她才收回关切的目光。

教室里，回荡着写字的声音，翻书的声音。同学们全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这次的考试有一些难度，不少人的成绩都不太理想。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沮丧，此刻，一片低气压弥漫在（19）班。

班主任老周也觉察到了。他扫视了一圈教室，默默观察了每个同学的表情。然后，站在教室中央，把手里的试卷往讲台上一拍，开启他那浑厚的嗓音。

“同学们。耽误大家五分钟。有几句话，想同大家讲讲。今天下发的试卷，想必大家都仔细看过了，成绩普遍不是很理想，不少同学已经开始找原因了。从大家的表情可以看出，有的同学垂头丧气，有的愁眉苦脸，甚至有的开始质疑自己。”

“我想告诉大家，这样做真的没有必要。高考是什么？高考是一场重要的人生大考，但不是唯一的大考，更不是最重要的大考。我们每一个人一生中会经历数不清的考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是常胜将军。我们要学会的就是从考试中总结经验，帮助自己成长。”

“刚刚你们经历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考试。可能结果普遍不太好，分数不漂亮。但是大家想没想过，这也许是个好事。这就好像鞭子一样，抽醒了不少盲目乐观的，抽醒了不少自欺欺人的，抽醒了不少麻痹大意的，抽醒了不少浑浑噩噩过日子的。现在清醒了，看清楚自己的短板和不足，高考才不会继续昏睡。”

“同学们，高考前我们还会经历不少次考试。希望大家不要过分看重分数，要看到自己的努力，自己的进步，还有自己的成长。我们一起加油，用最好的心态，最好的水平，最自信的自己，迎接高考的检阅。”

老周的话振聋发聩，不少同学带头鼓起掌来。

左小青悄悄回头，她看到张碧莹的眉头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