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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红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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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红姐

二零零零年的春节,在从那个郑老板的嘴里得知了我哥哥的消息后,我为了找我哥哥高志远,揣着在金英娱乐城上班攒的几千块钱来到了东莞市的后街镇。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我在这里落脚后,在寻找我哥的过程中,碰上了一个叫红姐的女人。

在来到后街镇之前,我对鬼神之说其实没什么概念,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我一直认为迷信都是骗人的,尤其风水、神鬼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放屁,说的都是一些神神叨叨、模棱两可的话来忽悠你。

直到认识了红姐之后,我才渐渐觉得,或许这世上的事情,可能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的人骂红姐是婊子,也有的人说她是菩萨转世,我后来想了一想,他们或许说的都是对的。

菩萨有千千万万的化身,那妓女为什么就不能是其中一种呢?

如果要想在一座小城打听点事儿,最快最省钱的渠道是什么?答案就是这个城市里的出租车司机。

我一直觉得国内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神奇的群体,他们既能对国际形势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也能对家长里短翻陈出新,津津乐道,上通古下博今,能跟你聊天几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然后下车的时候还能再多宰你二十块钱,临了还一脸真诚地看着你说:“兄弟,真的打表了,不信你看公里数。”

在后街镇,只要找到了出租车司机们爱去的大排档,那里就能成为我最好的信息来源,在通讯不太方便的年代,吃饭时间的聚集,是他们交互信息最好的时候,哪些地方单子多,哪个时候容易有大单,哪条路比较好走 ,哪种乘客比较大方等等。

基本上每个城市都会有冠以“正宗”两个字的兰州拉面馆,两块钱一份,咸鲜的大骨汤头泡上一大碗现拉的碱水面,面汤上面飘浮着两片比女人丝袜厚不了多少的牛肉,再吝啬地撒上一撮碧绿的香菜,这就是大多数底层劳动者的晚餐。

碳水满足了人们的饱腹感,更何况汤水里还挂着点肉香,辣椒油和麻油不要命地往里加,吃得人汗流浃背,在潮湿闷热的南方,畅快的流汗也是一种享受和消遣。

便宜、量大、实惠、畅快,这便是大多数底层劳动者的消费原则。

嫖娼也是一样。

我走进店里,点了一份牛肉面,然后搬了个凳子挨着那些出租车司机坐下,一圈烟派下去,开始打听我哥的消息。

“高志远?安徽省永安镇石溪村人?没有听说过。”烟雾缭绕中,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张志勇呢?”我继续追问。

“他们是你什么人啊?”

“我哥,和……我哥的一个朋友。”沉吟片刻,我找了个理由,“他俩离家出走了,家里人都担心的不行,正到处找他们呢,前一段时间听我一个朋友说他们之前在这里待过,所以我过来找找。各位大哥有听过这两个名字吗?”

没有人回答了。

有个人刺啦着舌头嘟囔:“这面今天是不是盐放多了,怎么吃着吃着感觉好渴啊。”

狗日的,烟没抽够,现在又要喝酒了。不得已,我叫了一箱冰啤酒,给每个人发了一瓶。

伴随着“砰”的一声瓶盖落地,在二氧化碳的满足吁叹中,一个司机给了我一个不太确定的消息:“张志勇这个名字听着有点印象,我记得我好像有一次拉马长江,他正好在跟人打大哥大,我听见他好像在说什么‘没问题,查过这个张志勇了,干净得很’,不知道又在搞什么投机倒把的生意。”

“马长江是谁?”我敏锐地抓到了这个信息点。

“马长江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我们后街镇的土皇帝加财神爷啊,这么跟你说吧,就是天上的鸟打他头顶飞过都得给他送上两根毛当过路费!”另一个人咕咚咕咚把手里的啤酒灌了两口,接过了话头。

提到这个马长江,似乎打开了所有人的话匣子,司机们都你一嘴我一句的讲起来,从他们口中,我很快的拼凑出了这个马长江的全貌。

马长江,大概四十来岁,现在东莞市政府某个开发局的局长,黑白两道通吃,很迷信、爱嫖娼,有个姘头姓郭,在红灯区那边坐台,叫郭晓红。

“玩的这么花,他老婆也不管管他?”我故作诧异,想多了解点关于马长江的信息。

“他老婆能管得住他?跟马长江过日子,一个月零花钱就能有十来万吧,真闹到离婚谁给她钱花?”

一个司机吐了口烟圈,咂吧咂吧嘴,接着说:“不过那个姓郭的婆娘,活儿是真的好啊,等拉几个单子,我再去点她一回。”

此言一出,立即获得其余几人的赞同,女人一般都是男人聊天话题中最感兴趣的一点,大家聊天的关注点也自然而然的从马长江转移到这个叫郭晓红的女人身上。

那几年东莞市的服务业异常繁荣,嫖娼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几乎都成了东莞市半公开的产业了,不过让我比较好奇的是,堂堂一个局长的姘头,还能被这些出租车司机给睡个遍?

“那娘们给钱就能睡,只是有一点,那就是从来不出台。”

“好多人都说那娘们的八字好,旺人,确实不假呀,上次我睡完她,第二天一早就跑了个三百块钱的大单子。”

“说不定马长江也是因为这个嫖她呢,睡个婆娘就能顺风顺水,多好的买卖!”

众人哈哈大笑。

我三两口囫囵的把手里的这碗面吃完,掐灭了烟头,半信半疑的问:“真的有这么灵?”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司机们开始起哄。

试试就试试,要想找到我哥,就得先找到张志勇;要想找到张志勇,又必须得去接触马长江;要想接触马长江,我现在只能先从郭晓红下手。

妈的,这步骤还真他妈的多。但是没办法,我来后街镇也快一个月了,只打听到了这么一条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试试。

既然要接近这个叫马长江,以我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行,怕是连马长江的办公室门口都到不了就被轰出来了,我需要给自己伪造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才行。

思来想去,只能冒充港澳台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最为合适,港澳刚回归,内地对于港澳商人还是优待的,一般不会去核实身份,即使去查也没有那么快。而且以做生意的名义拜会当地的一个开发局的局长,也是理所应当。

关键就是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一定不能露馅,让人起疑。

不过好在之前在金英娱乐城跟着英姐手底下干活的时候见过不少台商港商,她从前给我置办的那些行头现在也能用,只要把说话的语调换一换,再搞点矫揉造作的样子,应该就能仿个七八成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先找个地方演练一番,看看自己的装扮有没有问题。

在好生捯饬了一番后,我又装模作样地来到之前出租车司机聚集的那家大排档,晃悠了几圈,果然没人发现我是假扮的台商。于是我立即找了个司机带路,一路慢慢悠悠的,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牌匾上面挂满彩色小灯的发廊前。

我摇下车窗,透过发廊脏兮兮的玻璃,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店里逼仄的环境,只看一眼,我心里就开始犯起嘀咕。

“这马长江再怎么说也是个局长,真的会来这种破地方嫖?”

“老板,你进去就知道啦,红姐是我们这片活儿最好的婆娘,保管你满意。咱们刚才一路上聊得挺投缘,介绍费我就不收你的了,你进去报我名,就说是老陆介绍过来的,兴许还能给你打个折。”司机看我有点犹豫,似乎生怕我不去一样,一个劲儿的怂恿我。

说真的,经历过广州金英娱乐城的那一次事情,我算是被女人骗怕了,不过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来都来了,所以我还是下车硬着头皮走进了店里。

一进这发廊我就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尤其是闻到她们身上劣质的香水味后,更是打心底反感,另外加上这是自己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还有点发怵。

发廊的门上挂着一串小风铃,一推开门就叮铃铃的直响,屋子里面靠墙放着两张沙发,沙发上坐着两个看着岁数不大的小姑娘,浓妆艳抹,身材倒是都还不错,尤其是那几条套着丝袜的腿,又白又长,明晃晃在沙发上晾着,但我看了一眼,心里却没有丝毫感觉。

我心里一惊:“娘嘞,我该不是被那个王局长整了那两次后,被玩出毛病了吧?”心里一边瞎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一边嘴上开了口:“老陆介绍我来的,我……”

我话还没有说完,小姑娘们已经轻车熟路的上前来招待上了,迎面一个小姑娘直接把我左胳膊一挎,人就贴了上来,随后一股呛人的劣质香水味儿混合着体液的腥酸味儿冲进了我鼻子。

“老板,要不要试试我们店的特色服务,包你满意。”一边说一边给我抛了个媚眼。

“放屁,你俩腿一劈就知道浪叫,算个鸡毛的特色服务。”另一个一把挎住我右胳膊,“哥,你点我吧,我比她专业。”

好家伙,原来是抢上单子了。

味儿,实在是太味儿了,我被熏得不行,赶忙把她们往两边推开,急忙说:“我是来找郭晓红的,你们哪一个是郭晓红?”

俩姑娘一听到我是来找郭晓红的,齐刷刷的白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撒开了挎着我胳膊的手,其中一个姑娘两条踩着高跟鞋的丝袜腿噌噌噌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楼梯口朝上喊:“红姐,快点儿,又有点你的。”

“知道了,马上完事儿,让他先等一下。”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这才注意到,小店里居然还藏着个二楼。

“找个小姐嫖个娼还得排队,这种事被我遇上也是没谁了。”我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大概过了两分钟后,楼梯上响起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腿有些跛的精瘦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套上脏兮兮的外套。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酒红色吊带裙的女人,露着雪白的胳膊和腿,趿拉着拖鞋,头发松松垮垮的搭在一侧肩上。

这就是她们所说的红姐,郭晓红。

“少点嘛。”那男的呲着个大黄牙,“我每次来都点你,也算是你的老客户了,不给老客户打个折啊。”

“死鬼~出来玩还要砍价。”郭晓红娇滴滴地在男人的胸脯子上掐了一把。

“靠,还是你们这些做娘们的好,大腿一张一合就能舒服地赚钱,哪像我们还要在外面挣辛苦钱。”那男的嘟嘟囔囔掏出一把零钱,多是五十、二十的散碎。快速地数出两百,哗啦一下掷在了红姐的脸上。

红姐不急不恼地蹲下去将零钱一张张捡了起来,一大把汗津津的钱,红姐点了点,数完后一抬头:“操,臭男人,这都要差我五块钱。”

红姐骂了两句,倒也没为了这五块钱追出去。

那男的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红姐的粗口,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少给了五块钱。

将钱揣进随身的胸罩里后,红姐接着又掏出一个小本儿,咬着铅笔像小孩儿凑字数似的歪歪斜斜写下“195”三个数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扭头看了我一眼:“是你点我?”

这就是我和红姐的第一次见面,她头发乱蓬蓬的像把稻草,脸上也没化妆,脸色有些暗黄,略方略厚的国字脸,与好看漂亮实在是挨不上,但也算不上难看,这张脸怎么看也得三十往上数。但是唯独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气质和那两个穿丝袜浓妆艳抹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后来我才明白,那就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啊,是,我听说……”

我完全被红姐直截了当的气势给震住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露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红姐打断了。

“上楼吧。”她朝楼梯口努努嘴示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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