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晚茵沉默着抽完一根烟，疲态一下子从她的瞳仁里显现出来，和周围明媚晴朗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才更像一个病人，杨佳宁开始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人不能一直选择逃避的话，现实其实是非常残忍的。

“你爸爸还好吗？”

何晚茵问出了她一直想问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的问题，她早已没有了关心杨培政的身份，却又还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思念他。

思念他的稳重、成熟和不求回报却掷地有声的爱。

杨佳宁看着何晚茵的眼睛，“他很好，工作很忙，连我见他都得预约。”

听完这句话，何晚茵回忆起杨培政一身制服认真伏案工作的样子，她在一旁玩闹的把颜料涂在他的脸上，他也只是淡淡笑着捉住自己的手，温声说一句别闹了。

而现在在陪她身边的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何晚茵也曾在心中偷偷比较过。

那个浓眉大眼的西方男人，如果不是喜欢在酒吧流连忘返，搭讪一些漂亮女孩子，大方的夸她们漂亮的话，也算是个很好的伴侣了，毕竟她生病这么久一直是他陪伴在床前，她也因此更加离不开他。

何晚茵曾经被他的热情洋溢所吸引，理所当然的也要为他的热情带来的后果买单。

因为人性往往就是这么复杂。

婚姻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

所以永远不必美化没有选择的那条道路，换一种选择本质上是换了种痛苦。

可惜何晚茵明白得太晚。

“结婚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一样。”

何晚茵自嘲的笑笑，变相回答了杨佳宁刚才提出的问题。

她喝完了咖啡开始补口红，之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推给杨佳宁。

“送你的礼物，上次看到感觉很适合你就买了。”

杨佳宁没推辞，打开盖子，看到一条心形的钻石锁骨链，取下来戴在脖子上，问，“妈，好看吗？”

何晚茵微笑点头，眼里有被钻石反射的细碎光芒，“很好看。”

杨佳宁再次握住她的手，“妈妈，谢谢你，你已经送了我很多礼物了。”

小熊烟灰缸、八音盒、项链、那幅画……包括我的生命，独一无二的基因，还有我金色的童年。

......

何晚茵下午和几个私人买家还有约，杨佳宁便拒绝了她要自己住去她家里的邀请，独自一人在河边的复古街道散着步。

一些乌云跑出来遮住了烈日，天气没有那么晒，杨佳宁的心情也有些低沉。

她从何晚茵的身上明白女人可以不平衡家庭和工作，可以优先工作、可以爱事业胜过家庭，并且无需为此感到愧疚和抱歉。

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巨大的。

漫无目的的走着，杨佳宁来到了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激凌店，门头装修的精致可爱，戴棒球帽、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热情的冲她招手。

她忍不住走进去买了一盒，在河边找了张空椅坐下。

草莓和柠檬乳酪双拼味道，用木勺送进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滋润口腔，冰凉的雪丝入喉，也化开了一些她颦着的眉头。

杨佳宁穿着黑色的背心长裙，黑色帆布鞋，披散着的长发因前两天扎了马尾有些微鬃，纤长的手臂仿佛鹅绒裁制，清丽的东方面孔引来了不少老外好奇的对她吹起口哨。

她置若罔闻，对着吃了一半的雪糕拍了张照发给苏昱。

发出去的下一秒就开始后悔。

果然那边的苏昱很快回，“快来生理期了，少吃冰。”

“少吃冰少吃冰少吃冰！”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好唠叨的苏昱。

杨佳宁咔嚓一声锁住手机扔回包里开始装死。

在太阳快要落下的前夕找到了一家还不错的西餐厅，尝了几道特色菜之后就意兴阑珊的回到了酒店。

心头仿佛有一抹挥散不去的沉云。

洗完澡后杨佳宁裹上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湿发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夜幕降临，窗外刚才是火焰一样热烈的晚霞，她闭上眼摇啊摇，想象自己是大海上一艘航行的船。

五年……五年之后的世界会是怎样呢。

杨佳宁感伤不已。

这趟行程她并没告诉杨培政，也并没打算自私的替杨培政原谅这一切。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只觉得心酸。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宝贵的生命成了一道对错分明的判断题，生与死就在老天一念之间，那么她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和恐惧。

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正在她陷入这种难以自拔的低落情绪的时候，酒店房间的座机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接起，似乎是前台的工作人员，尖细嗓音，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口语，告诉杨佳宁她订的冰激凌外卖已经上了电梯，叫她准备两分钟之后开门接收。

杨佳宁莫名其妙，用英语告诉他自己并没点外卖。

那小哥愣了两秒，似乎是在翻阅登记订单，随后告诉杨佳宁——是Mr. Su为她点的。

苏昱？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不是白天才告诫过自己少吃冰吗……

难道他意识到了自己太啰嗦，所以特意来道歉加献殷勤的？

杨佳宁有点得意的弯了弯嘴角，听着走廊里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随着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她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了门。

……

“小姐，你的外卖到咯。”

站在门口的不是外卖员，而是嘴角扯着一抹淡笑的苏昱。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食指弯曲，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眼神蛮拽，看起来有点痞帅。

杨佳宁又惊又喜，“怎么是你啊！”

苏昱没说话，走进来用脚带上了门，直接捏着杨佳宁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他的手绕到杨佳宁脑后，轻轻把她盘发的发圈勾掉，长发散落在肩头，尾端湿淋淋的散发着潮意。

苏昱捏起一缕湿发绕在指尖，嘴唇辗转的动作没停，杨佳宁被亲得喘不上气，腿也软了，便主动环上苏昱的脖子，仰着头被他吻。

过了好一会杨佳宁才推开苏昱。

系在胸口的浴巾松松垮垮，就快要坠落，杨佳宁忙用手扯住，后退着拉开两人的距离。

苏昱微微喘气，也不继续，身体向后一倒，毫不客气地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支在脑后，气定神闲的看着杨佳宁。

“啧，老婆，这酒店好像不怎么样啊？床这么小，你是不是给我省钱啊。”

“小吗？我一个人睡的挺合适的。”

“浴室玻璃还是透明的，这像话吗？”

“还有那墙纸，都快掉下来了。”

“你把浴袍换了吧，我给你吹头发。”

从进门就念叨个没完，杨佳宁白他一眼，“你到底来干嘛？”

苏昱挪了挪胳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来看看我的宝贝有没有偷偷哭鼻子。”

杨佳宁嘁了一声。

她本来没事的，被苏昱这样一说，鼻子有些发酸，眼圈也红了。

赶紧转过身去，当着苏昱的面把浴巾扔去了一边，换上了一条睡裙。

春光一览无余。

苏昱漆黑的眉眼从背后一寸不离的看着，眸色很深。

起身从后面把杨佳宁抱住，刚刚接过吻的嘴唇在她耳后轻轻摩挲。

“宝宝，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关切太重，太温太柔，几乎一瞬间就摄取了杨佳宁的心神。

杨佳宁背靠在他胸怀，积攒了一整天的泪终于落下来。

“我很好，只是很想很想你。”

…

当晚杨佳宁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