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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受禅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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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受禅大典

且不管南唐世子爷如何在别院中发怒,石重裔、青竹一行人从鸡笼山回转金陵城里。

毕竟一路奔波,到了金陵城又吃了一场勾心斗角的酒席,钦差大人也确实疲乏,回了梦笔驿一行人也就草草洗漱休整。

接下来几日金陵城里甚是热闹,徐知诰受禅在即。听来往官员对话得知,名义上的南唐之主杨溥加封徐知诰“尚父、太师、大丞相、天下兵马大元帅”,爵位再进一级,进封为唐王,加九锡。徐知诰装好人,自称“无才无德,不足宰制天下。”还坚决不同意。这“三辞三让”的戏码已经演完了以后,上个月就演到群臣劝进的戏码了。

青竹正巧在门房附近又听见驿正说到“群臣劝进”之事,心想这几日金陵城里处处在张灯结彩,商户闭市,准备登基大典的仪式,横竖不用出门,于是回房抓了挂葡萄,潜在门房附近听听还有啥乐子。

青竹有意隐匿身形,那驿正哪能察觉,在门房跟自己几个亲近驿卒一番口若悬河,说到整个南唐都知道大王要杨溥禅位,只是大人物总要些体面,哪能第一次劝进就答应下来。

众驿卒点头称是,都道徐大王总是要些个体面,哪能人家一劝进就自己登基的。

岂料驿正话锋一转,说道:“哪知道国主爷杨溥的三哥杨濛,起兵要造徐王的反,兵败被擒,王爷也是个狠人,都没把人押解回京,据说直接在采石矶就把人弄死了。”

青竹听了这话跟众驿卒反应一样直咋舌,看来徐知诰也是个狠人,话说在这乱世之中,不够心黑手狠,哪能坐上这一国之主的位子。

驿正在属下面前过足了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瘾头,最后吩咐道:“都机灵点,过两日大王就要正式登基,驿馆里住的是北朝钦差使节,小心伺候着,这个节骨眼,闹出什么事都是事关国体的大事。”

众驿卒应诺,青竹也点点头,一踮脚回了钦差使团的小院。

天福二年八月十五日,清晨。

金陵城内,晨光朦胧,整个南唐的都城静谧而肃穆。青石铺就的御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从城门蜿蜒直抵皇宫。

今日,南唐的实际掌控人徐知诰,将要摆脱权臣之名,堂而皇之的成为这个国家的至尊。整个金陵城里气氛略显压抑,值守城防的禁卫数量翻了一倍,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宫门外,御道两旁,文武百官已然排列整齐,身着朝服,面色庄重。众臣哪敢像平日一样交头接耳,都低首不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御道尽头,等待着礼官的唱名。

“大晋国钦差大人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的宣告声响起,众人纷纷抬头,只见远处,一队威严的使者正踏上御道缓缓而来。为首者,大晋朝廷钦差,剡王殿下石重裔。今日他穿着一身宝蓝锻蟒袍,袍服上精美的金线刺绣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腰间悬挂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摇动。

青竹今天穿着一身正式的紫道袍。作为中原皇朝的钦差随员,青竹沾石重裔的光,自然也是走在第一批进宫观礼的队伍中。他那一袭紫袍配上那张年到令人发指的脸,一众紫袍官服的老臣之中显得格外扎眼。虽非朝臣,但青竹步履稳重,举止自若,气度不凡。道袍宽袖随风轻舞,步伐飘飘若仙,真一派神仙中人风采。

澄言不似他们二人这般招摇,他换回了质朴的黑色僧袍,只是外罩了一件袈裟,低眉垂目,跟在石重裔和青竹身后。澄言虽然气度平和,但那股沉静的佛家气韵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三人带领着大晋使节团的队伍不疾不徐,踏着钟鼓礼乐的声点迈步走向南唐皇宫。

在他们身后,随着礼官的唱名,闽越国和南汉国的观礼使节,也捧着国书紧随其后。再往后世子徐瑶,诸王子,公卿文武百官以品级依次迈过虹桥,跟随使节团,步入宫城。

皇宫大门缓缓开启,皇宫的庄严气息扑面而来。殿宇巍峨,重檐叠瓦,虽然少了北方皇宫的雄浑气势,却自有一股江南特有的精致。

宫墙之内,仪仗队已然列阵,宫娥宦官手捧各式礼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南唐宫城本就是金陵府衙改造而来,徐知诰为了登基,经过几个月的突击扩建,特意在主殿崇德殿前开辟出一块巨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之上矗立着一座木质的高台。

这高台约三丈,采用坚固木料搭建,上了华丽的朱红漆。高台的四周雕刻着精致的龙纹,盘旋而上,寓意君权天授。台阶共计三层九级,寓意着天子尊位,登天之极也。台阶两侧挂满了绣有祥云的锦缎,随着微风轻拂而微微摆动。

石重裔代表大晋朝廷,在台下站定后,他侧着头跟青竹小声嘀咕:“我原以为就是在大殿里走个形式,没想到徐知诰这老儿,居然喜欢这个调调。”

青竹不知石重裔说的是什么,运目力朝台上望去,只见高台中央只有一长案,案上摆着一个牛头,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三牲礼青竹自然知道是祭天,他侧身问了问石重裔:“备着三牲礼有什么奇怪的么?你家父皇不也这么祭天。”

“我说的是这个台子,礼部官员之前跟我说过,这个叫受禅台。当年曹魏代汉的时候用过这种仪式。”石重裔上身一动不动保持着仪态,嘴里没闲着,嘴唇不动,牙齿轻闭,居然说话声音一点也不含糊。

“你啥时候练成的腹语啊?高了啊,不张嘴也能说话。”青竹看着他嘴唇,奇道。

“在朝堂上站班站惯了,都得练练。”石重裔嘴角微歪,正想再说点什么。一声巨大的铜钟轰鸣声,震得在场官员耳中嗡嗡作响。

受禅台的外围,听闻钟声响起,各路使节,文武众臣又整了整冠带,站列整齐。

两旁,数十名宫廷乐师同时动作,演奏的曲子是“大唐雅乐十二和”中的《豫和》篇。

青竹哪里听过这个,趁着舞姬起舞的空档,凑近石重裔问道:“这个曲子没听过啊,什么曲牌子?”

石重裔之前也不知道,这几天在驿馆逮着礼部官员好好恶补了一下,现学现卖道:“大唐雅乐,豫和篇,主要就是突出一个庄重、神圣,沉稳大气,你不知道么?”

青竹心道:我知道这个干嘛?我这辈子听得最多的就是太清宫的《不老神仙曲》,每年过年一边听着一边吃供果。

还没等青竹说话,又是一声铙钹的巨响,青竹强行压下要掏耳朵的冲动,看见有一人身穿蟒袍,端着一个朱漆锦盒缓步登上受禅台。

青竹仔细看了看,奇道:“这怎么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这也不是徐知诰啊?谁啊,难道是国主杨溥?”

石重裔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摇摇头道:“肯定也不是,杨溥今年三十有七,怎么也不能是这个模样。”

毕竟石重裔和青竹不是南唐朝中人物,对于南朝人事两眼一抹黑,青竹看着这孩子身上服饰的纹路,奇道:“居然跟你一样,穿的都是四爪蟒袍。”

此次使团中礼部随行的官员裴孝之,听他们随意嘀咕,觉得实在有失上国风范,不动声色站到两人身后,道:“两位爷,说话就说话,动作幅度可不能太大,有失我上邦体面。”

听见裴孝之的声音,石重裔也没回头,继续用腹语问道:“裴郎中,你来的正好,这小娃娃是谁啊?怎么他捧个盒子先上的受禅台?”

裴孝之身形藏在石重裔和青竹身后,他苦笑了一下道:“这我说什么好,昨天南唐礼部通报,国主杨溥还在扬州,派遣次子江夏王杨璘送来禅位诏书。”

一句话出口,石重裔和青竹都楞了一下,同时叹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这前南唐国主杨溥是深恨徐知诰,最后这点体面都不肯留给他。

青竹顿时觉得这个受禅仪式很荒谬,他轻声嗤笑了一下,回过头来,对裴孝之说道:“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早知道这样,小道爷也就不来观礼了。”听他这话,石重裔也是暗自咬牙,心中对徐知诰越发轻视起来。

裴孝之冷汗都下来了,道:“我的道爷,青竹真人啊,你别这时候说,咱们上邦的体面还是要的。”

“我们要体面,他们南唐旧主和权臣还有体面么?”青竹回过头去,既然已经在场了,戏还得陪着演下去,他冷声道,“徐知诰也不是什么讲究人,从这么小的孩子手上拿过诏书,就没人耻笑他欺负故主幼子?”

石重裔扯了扯青竹的衣袖道:“罢了罢了,左右都是他们南唐内部的事情,咱们做个看客就好了。”

青竹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动声色说道:“不得不佩服老相国世事洞察,未曾出发前就曾断言,杨溥性子绵软而阴刻,活不过明年。看到这个情况,老相国所言不虚。”

此时,一步一步挨上受禅台的江夏王杨璘,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十分紧张,他哆哆嗦嗦的从锦盒中取出一卷明黄布帛,双手展开,用还未变声的童音念道:“朕自幼承家国厚恩,守我南唐基业,承天命以治天下。

然治国十载,愧对列祖列宗之遗泽,非有贤德,未展大治。观天地之道,循环不已;思万物之理,强者代弱,昌者承枯。今察己躬,痴愚驽钝,国事日繁,忧民力乏,恐有负四海百姓之托,心中甚惧。朕深感治道之艰,时运之艰,不能振兴南唐之业,非不愿为,实不能为也。

今尚父徐公知诰,忠贞勇毅,持身律己,仁义兼济,文武全才。自侍朕侧,历年政务,无不精诚辅国,施德于民。其于治国理政,深得天道,四方安抚,内外平稳,众心归顺。

此乃天命所归,是故朕愿禅让位次,奉国传于尚父,以安天下社稷,续我南唐之业。此乃天心民意,非朕一人之意也。

自此之后,朕将退居山林,修心求道,避尘世之喧扰,以终余年。犹愿江山永固,万民乐业,政通人和。望新主登位,继承祖国宏图,广施仁政,安抚百姓,四海宾服。

天下承天之命者,自应以仁政治国,以德行感人。愿新主怀天道之仁,行王者之德,江山永固,万民安乐。钦哉!”

一封退位诏书写的卑谦如此,石重裔听着心里蛮不是滋味,只是青竹粗通文墨而已,大概齐听懂了意思,站在场间观礼,只是觉得难堪。

待诏书念完,又是一声铙钹响彻云霄,崇德殿中门大开,大唐雅乐再次齐奏,声势更胜之前。

配合着庄严肃穆低沉雄浑的乐篇,徐知诰身着古礼的十二章皇帝冕服,庄重地迈出殿来。

那冕服之上,日、月、星辰闪耀于首,象征着天子照临四方,洞察天地。徐知诰头戴冕旒,玉珠摇曳,青竹偷眼观瞧,这人确实如传闻中描述的那样,身形魁梧,方额隆准,气度不凡。

毕竟是马上要登基坐殿的主,青竹收回目光,余光扫见南唐满朝文武尽皆拜服于地,暗自庆幸自己这边使团占了便宜,不用跪拜,只是长揖施礼而已。

待到这位南唐真正的掌权人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他的面容古井不波,无人能知晓他此刻的心思,此刻的徐知诰即将要完成人生最重要的高光时刻。

待在受禅台上站定,徐知诰微微朝着高举禅位诏书的杨璘一拱手,随后接下了那封其实没啥实际意义的诏书,南唐神器十余年间一直在他手中掌握,所缺者,无非就是一个名份而已。

如今他手上握着的不就是这个名份,徐知诰心里不由暗自好笑:弄到满朝文武争相劝进,唉,自己真是勉为其难,就接过这个名份吧。

想到此处,禅位表演艺术家徐知诰装模做样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十三岁的杨璘说道:“唉,老臣受之有愧啊。这样把,朕就尊你父亲做个‘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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