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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郊迎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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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郊迎宰相

冯道在驿站内歇下,刚和青竹喝了一口茶,青竹腹内饥饿正要吩咐开饭,听见屋外脚步声音,一人快步前来,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高声问安:“相爷,冯相爷,您总算回来了。”

青竹闪目观瞧,门口进来一人,刚及弱冠的年纪,身高八尺,四方国字脸,面色红润,剑眉虎目,声如洪钟,穿的一身黑色常服,肩膀上绣着暗纹缠枝,胸口却是绣着龙头。此人进了门来,满面含笑,深施一揖,行学生见师礼。

冯道也不托大,站起来笑脸相应,赶紧搀扶,笑道:“剡王殿下礼重了,老臣担待不起。快快请起。”

一旁青竹看冯道起身相迎,自然也随冯道起身,他这几日换回了一身道袍,见对方行礼,恭敬还了一个稽首。

来人正是石晋朝廷堂堂剡王殿下石重裔,一直以冯道学生自居,每次相见都执弟子礼,冯道平日对其也是亲近有加,但有所请,无不一一作答。

石重裔刚见完礼,冯道为其相互引见,言明青竹是故交的传人,此次大破魏博军,居功甚伟。石重裔本就是沙陀人出身,对勇武之士非常欣赏,两位年轻人相互见礼,彼此客套一番,方才落座。

石重裔抿了抿茶,向冯道言道:“冯师在外为国朝奔波,又巧施妙计,平了范延光叛乱,实是社稷之幸。只是此役结束,对于范延光的安排,听闻朝中有不同的声音。最大的阻力来自桑相,他倒是主张将范延光贬为庶民,幽禁至死。”

冯道对于政务老辣至极,撇嘴笑了笑,道:“桑维翰,乱世科举出身的文人,一辈子没上过阵,没见过血,哪里知道行伍里面这些道道。此役范延光嫡系衙军几乎一扫而光,没了利齿爪牙,猛虎又能如何?再者他年岁也大了,此番兵乱,也是手下之人趁其病重自作主张,按理说,虽有失察之罪,以他的年齿,也不至于追责过甚。况且即便是官家,对于天下节度使,也只能是以抚为主,一味凌之以威,难道又要重演庄宗之故事么?”

剡王石重裔点头称是,又道:“只是桑相兼着枢密使的差事,军务上插上一手也是名正言顺。”

冯道摆摆手,不在乎道:“老夫的折子早就递了上去,如何处置已经安排妥当,不是他一个枢密使置喙的。老夫的办法不能说是万全之策,但是按此处理河北机要之地,才有可能成为汴梁的门户依仗,魏州一地自古民风强悍,组建成军,三不五时的造反,不如拆的零落些,聚不成一股力。”

剡王点头称是,他此来就是忧心平叛以后的处理细节,作为天家贵胄,石重裔素有宽厚之名,在石家第二代中以文名著称,他为人不张扬,不跋扈,性子清淡,故而一直和冯道走的很近。

说完了正事,师生难得相见总少不了叙些闲话,石重裔指着青竹,问冯道:“军中皆传,有一少年英雄,单枪匹马,突入虎穴,须臾间手刃敌酋。冯师,莫非就是这位道长?”

这都哪跟哪?青竹心中暗骂:江湖传言也太可怕了,怎么现在都变成我单骑讨敌去了。

冯道听闻笑得前仰后合,抚膺半晌,道:“军中都传成这样了?小猢狲,听见没,都已经单枪破寨,直取敌酋了。”

成为江湖传言的主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传闻也确实夸张了些,军中真是啥话都敢说,主要是大胜来的容易,知道详情的就那么几个人,见过青竹的除了冯道一路而来的护卫,也没几个人。

对此次战事的首功,诸将又是讳莫如深,故而传闻四起,越传越邪乎。但是传闻中无一例外都说是少年英雄,手刃强敌之类。诸将觉得于军心士气有益,知情的大将们也没有出面干预。所以营中渐渐越传越真。

更有些老兵说得活灵活现,说见到那员小将,银盔银甲,胯下白龙马,手持亮银枪(就这点没说错),颇有三国时赵云赵子龙的风采。天亮之前,单枪匹马闯营,连过一十三道拒马鹿砦,摔枪破辕门,直冲向中军大帐。那小将大喝一声,吓得敌将孙锐搂着歌姬撒腿就跑。小将提缰拍马追上,只一枪,分心便刺,把孙锐扎了个透心凉,然后枪尖一挑,好大一颗头颅就被挑在了枪上。周边的护卫们见自家主帅都不是这人一合之敌,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石重裔本人颇有文采,这些天听了那么多各路军中传闻,纷繁复杂,不尽完整通顺,于是他把各路素材调理顺当,删改整理。这么一番评书式的故事说出来,真是活灵活现,犹如身临其境,青竹听的目瞪口呆,冯道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青竹听着故事里的人物,半天没说出话来。冯道笑完了,揉揉眼角两颊,放松放松肌肉,又嘿嘿嘿笑了一阵,这才缓缓道:“重裔啊,你是大才啊。这套故事说给官家听,官家能开心好几天。军中半真半假的传言,老夫听过不少,这一分实,九分虚的传奇故事,真是难得一见。”

少年剡王羞赧一笑,道:“不怕冯师笑话,最近看太史公的《刺客列传》,听到各路传闻太多,又太过凌乱,故而按照太史公的笔法,修改了一下,这不是不得一手军报,只能在府中暗自揣测么?”

笑过之后,冯道渐渐平复下来,笑着点指自己这个傻学生道:“殿下也是武家出身,自小耳濡目染,行军打仗的事情,哪有什么天降猛将,一骑讨敌的说法。那天青竹也是胆大包天,当时一番夜战之后,他只是抹黑了脸,跟着一帮败军潜入了孙锐大营,择阴暗处蛰伏待机,直到四更天,人最疲累之时,入帐行刺,侥幸一击得手。然后仗着速度快,动静小,没人注意,再施展轻身功夫翻墙而出。”

冯道说的,乃是与青竹详细了解沟通过的一手详情,跟外界酒酣耳热之际听来的故事自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冯道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剡王何等人物,自是知道传闻中的主角到底多大本事。单单是胆大心细,混入敌营,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情。

青竹听完冯道的叙述,拱手下拜,惭愧又无奈道:“行了,冯伯,你是我伯父,你是我师伯还不行么?就这点事,整日里说出来取笑我。我是少年人,头脑一热,只身犯险,我以后听你的吩咐,不做弄险之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冯道还没答话,石重裔站起身来向青竹重施一礼,以平辈礼相见。青竹也赶忙起身还礼,见石重裔正色行完礼后,道:“青竹道长,小王石重裔见礼,既然你也尊冯相为长辈,小王不才,称你一声贤弟可好?”

“哦,好好好。”青竹有些不解。

石重裔连忙解释道:“贤弟应该听冯相提到过,我石家虽托名汉姓,实乃沙陀人,沙陀本是突厥别部,本是胡人出身。我们沙陀人最是敬佩英雄豪杰,贤弟看着不及弱冠的年纪,有如此胆识更兼身负绝艺,入营杀将如入无人之地,重裔佩服佩服。”

青竹连道不敢不敢,两人重新落座,正好驿站晚饭准备齐了,三人其乐融融吃了一餐算不得丰盛的晚宴。石重裔告辞前低声向冯道说:“怕是明日冯师还得准备一下,重裔此次前来是奉官家旨意,官家的意思,冯相立此大功,去了他的心头大患,官家准备明日亲自郊迎宰相回朝,特命小王准备相关事宜。冯相,小王告辞,告辞。”

冯道听了大惊,正想拦着剡王,剡王似是知道有此一节,仗着身法灵活,三两步跑出门外,冯道追之不及,嘴里嚷嚷着:“胡闹台,真是胡闹,自古以来,哪有天子迎宰相的道理,胡闹啊!”

青竹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问道:“石官家出城迎你,这不是天大的殊荣么?说明皇帝老儿看中你,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还不值得一次郊迎?又不是赏赐什么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的。又不是给你封个王啥的。”

一辈子的官场老油条,跟这个政坛愣头青就是聊不到一起去。

冯道心想:要真是赐个什么黄金,赏个良田美宅,这点事情也就不扎眼了。封王?冯某很缺一个王爵么?关键是天子郊迎这手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背后有小人撺掇。以石官家的性子,摆出阵仗迎接冯某,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家伙性情中人,喜欢搞这些虚招子,要是朝中有人给他出这样的主意,那就是诚心想让我老冯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防。一时间想不通透,不过冯道何等人,在乱世朝堂中纵横捭阖,五朝不倒的老滑头,破局的套路已经想好了。

青竹看着灯火下,冯道的表情很精彩,阴晴不定,不由想笑,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见过冯道老贼有如此举起不定,犹豫不决的表情,笑道:“冯相爷,真在琢磨把郊迎换个王爵的事情呢,看您老这眼珠子都快转成车轱辘了。”

冯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胡人的王爷,能有什么意思。别说是王爷,这年头,天子又当如何?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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