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应峰没想到过这个情况，一个学生时代就能摆脱迷路困境的人会失联，该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机在手中打了滑，砸在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如果许吟堂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对肖文城做点什么事情，丝毫不意外。

一个能把亲生儿子送进监狱的人，会讲什么情义呢。

后背发凉，脖子不自主地扭了两下，是他心里没谱的表现。

助理还在原地等待，内心惶恐，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向季敏和肖家交代。

夜色像无处逃脱的黑幕困住了一行人，肖文城和蒋大树是掉进了许吟堂设置好的陷阱里。

一个散发着浓重的霉味的地窖，呼吸之间还有类似荔枝罐头的味道。肖文城知道，这是化学试剂糅杂在一起了。

“小心。”

蒋大树想要拍一拍手掌心的灰，不愧是练家子，踩空的那一步就做好了保护自己的姿势，这不从地上爬起，想要观察一下周边。

“这里是个老仓库，堆着不少试剂。”

压低声音，肖文城轻轻挪动身体，与蒋大树背靠着背，心中有了猜测。

手机都没了信号，可想而知，这个陷阱不那么容易出的去。

“许吟堂都不把你当外甥啊。”

“董钦是在这里找到的书吗？”

蒋大树点了点头，又说道：“最后看见他的地方就是这块区域，许家后面的山坡没想到又变了模样。”

“救救我。”

蚊子叫一般的声音从角落里淅淅沥沥传出，虚弱得像是要断了的弦。

两个大男人虽然胆大心细，但也经不住这突然的一声吓。肖文城后背僵直，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这时候，他们的十二点钟方向传来了两声地面叩击的声音。

之后，便再也没动静了。

那叩击声像是用尽了所有电量。

“你别动，我去看看。”

蒋大树猫着腰往声音来处走去，这地方只漏进来几缕光线，弱得让人根本看不清路。好在当兵的时候训练好了夜行的能力。

而董钦已经失血过多休克了过去。

体温偏低，四周又有浓重的血腥味，蒋大树惊觉情况不妙，只好摸索着把董钦往他们那个方向挪动。

“希望你舅舅还不知道我们也掉进了陷阱。这里更像是他毁尸灭迹的地方，应该不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肖文城有些气馁，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懊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想起母亲当初的眼神，一声声质问和诅咒，哪怕感受过母亲的不易，也还是有些心悸。

所以，他现在才会四面楚歌吧。

所以，季敏才会对他失望吧。

“别愣着，我们找点工具，爬上去。”

蒋大树叹了口气，也能看出肖文城的疲惫，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哪有今天这种蓬头垢面的。

他踢了踢肖文城的脚，示意他赶紧振作。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收拾着一些废旧地箱子，又搬了几瓶没开封的乙腈，瓶子够大够高，倒是有点用。

地面上，求应峰带着几个人在地毯上搜索着，才轻松一点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许老师，程宇答应了，他现在马上回上海了。问我们货什么时候到。”

许吟堂还在翻看那本《百年孤独》，不知道自己儿子在上面刻画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书本藏起来，又为什么让一个外人来找这本书。

“五天。你们盯着他，别让他有什么小动作。”

这本书在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曾阅读过，但不曾记得有什么化学式，不知道这许乐在搞什么鬼。

但每一页纸张都被翻过好几遍，甚至能看到一些试剂滴在上面的印记，许吟堂快速翻阅着，对字里行间的任何标注都格外注意。

许家的灯亮到了次日。

“你踩在我肩膀上，先上去。”

蒋大树在箱子上方踩了踩，找到合适的受力点，半蹲下身子。

“我年纪轻，能熬，你先上去吧，蒋叔。”

一声蒋叔，可以看出肖文城内心的不安，他应该是怕有什么意外吧，毕竟这个仓库里堆着一摞一摞的试剂，易燃易爆甚至有毒的试剂估计都有。

先离开就先得到安全。

“别瞧不起我，我可比你身子骨好。快上去。”

蒋大树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露出手臂上的刀疤，看似坚毅的面庞，却柔软着信。

他示意肖文城赶紧上去，好找帮手。

也好尽早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在拉董钦的时候，已经摸到了四周湿滑的液体，应该不仅仅是血液，更可能是什么液体泄漏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没了性命，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啊！

“文城。”

肖文城咬着牙爬出地窖，吐了吐嘴里的灰尘，又踉跄地跑了几步。听到了求应峰的声音，还有几个人的脚步声。

卸了口气，仍是挺直着背，却是半跪在地上，手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他指了指自己爬出来的口子，让他们过去营救。

“下面有很多化学试剂。”

说完这句话，肖文城也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而董钦失血过多，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希望。

只是医生整理他衣物的时候，发现这人手中还拽着几根头发。

蒋大树让医生报了警。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掉下去，他要是出点意外，我怎么跟他爷爷交代，跟季敏交代。”

求应峰炸了毛，在助理面前转来转去，等着肖文城清醒过来。

蒋大树已经包扎好伤口，除了膝盖有些划伤，没有什么大碍，那些衣物上沾的试剂也已经送去化验。

“许吟堂应该还有很多事在做。这么大的仓库，这么多陈旧的试剂和仪器，想必还有更大的场地。”

“他最近应该会小心一点了，这个仓库虽然不登记在他名下，但被查了，肯定知道。”

三个人神情凝重，不知道为何会卷入到这种事情中来。

但没有想到的是，柳启明的一个亲信主动找上了门，带着诚意。

私人医生前脚离开，柳启明的亲信方辉就出现了，带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登山鞋，手臂上青筋暴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蒋大树眼神示意喊上保镖。

“我是听从柳启明的，他让我给你们带来一样东西，你们会感兴趣的。”

男人说话的时候还戴着墨镜，声音很细，像是声带动过手术，说话有些吃力，尽管他在掩饰，但锁骨处的伤疤还是暴露了。

“什么东西？”

肖文城亲手拔掉了吊针，从楼上走下来，脚步轻浮，还需要靠着扶梯。

楼下的人都看向他，眼底的担心藏不住。

“你起来干什么，我又不会卖了你。”求应峰跑上前，把人拦住，皱着眉头，对这个兄弟有些无奈。

“我没事，他应该是联系过爷爷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出现。去听听吧。”

老爷子说的“柳启明可利用”就是这个人吧，那就等着瞧。

方辉眼角瞥了一眼久仰大名的肖文城，倒也没什么波动，一个走过鬼门关的人，怕什么假阎王呢，还是个善良的阎王。

“许吟堂的现场。图纸和路线都在我手中。”

“可信吗？”

“你们愿意信，就可信。”

蒋大树接过图纸，看了看现场的构造，就这场面应该日产很高。

“那你说说条件吧。”

肖文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手上的戒指装着窃听器，是公安内部人员给他装的，算是一个线人身份。

方辉抬头看了一眼他，似乎奇怪肖文城的反应，但又不好质疑。

“柳启明要求保外就医。”

方辉离开后，他们都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言不发，求应峰看看蒋大树，又看看肖文城，也不清楚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对了，张齐镇说我们可以告程琛，然后程宇霸占的厂房就可以用了。”

“不急，今天程琛就会重新拿到厂房使用权。”

助理也听不明白了，怎么突然会拿到使用权呢，不是程宇连面都不给见吗。

“许吟堂运去的货。”

求应峰一拍大腿，算是懂了。

这货肯定不会马上发出去，没地方藏就藏仓库，而且是程琛的仓库，查不到他程宇头上。

“那要提醒程琛吗？”

“他如果这点事情都没数，那做我们的合伙人，不够格。”

一天过得像一年，肖文城说完话就上楼了，想着睡前给季敏打个电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又上来了，昏昏沉沉拿着手机睡了过去。

医院里，季敏反复醒来，反复看手机屏幕。

到了凌晨四五点才睡去。

梦里一直在奔跑，季敏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上了发条，可是没人来帮她，也没有人担心她累不累。

“敏敏。”肖老爷子轻轻唤了一声。

季敏惊醒过来，擦了擦眼睛，走到跟前问：“爷爷，是不是要上厕所？还是饿了？”

老头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摸了摸季敏的头，叹气道：“苦了你了，我的好孩子，今天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管家有护工，不碍事。”

“我没事，多陪陪你。”

“听话，明天来的时候带点馄饨，你妈妈包的那种。”

老人家眼里透着固执，似乎季敏不回去，他不会罢休。

只是直到离开医院，季敏也没有见过肖文城。

可能他真的是要单打独斗吧。季敏想。

失落的感觉让她倍感疲惫。

上海，程琛果然收到了厂房得以正常使用的消息，而且程宇还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好些了，厂房的事情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搞得鬼。话里话外，把自己摘干净。

厂房可以使用，对于自己，对于肖文城都是一个好消息。

但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程琛从来不信。

根据助理的信息和孟冬冬的话语，他知道最近程宇会收到一批本来早就该到的货物。而这批货，八成见不得光。

“厂房回到我手上了，但我不建议启用。”

肖文城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信息提示，满怀欣喜地划开，看到的是程琛的话。

“敏敏，你有没有休息好？昨天晚上太累了，拿着手机睡着了，对不起。”

等了一会，季敏的回复没有到来，反倒是求应峰的电话进来了。

蒋大树大致找到了许吟堂的场地，但明面上就是一个油漆生产厂，工人数还不少，看不出蹊跷。

“再等等吧，估计他还没有参透他儿子留给他的书。”

话是不假，但许吟堂并没有把机会都押在许乐身上，他们忘记了或者说忽视了他作为化学老师的身份。

油漆厂的退样间内，身着白色实验服，戴着护目镜的许吟堂，早已经画了好几个方程式，制备了一批又一批的试验品。

浅蓝色、深蓝色、白色，各种颜色的成品和半成品都在隔壁检验室等待检测。

许乐是天才不假，但他继承的是他许吟堂的基因。

《百年孤独》这本书垫在热水壶下方，是许吟堂昨天夜里带过来的，盖泡面挺方便。

再次见到方辉，就是在油漆厂周边的副食店中，蒋大树瞪着他，却也没拦住他。

“你们行动计划有了吗？”

“跟你没关系。”

方辉摸了摸帽沿，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是里面出来的，你们需要我。”

话毕，这人就走了，拿着一包烟，也没付钱，塞给蒋大树一张名片。

“墨绿油漆总经理方辉。”名片很新，但好像散着一股子油漆味，蒋大树不禁朝那人走的方向看了几眼。

肖文城把所有搜集到的信息都交给了当地警方，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在奶奶的案子上找找纰漏，他不相信自己的奶奶会无缘无故自杀。

“这是方辉的名片。或许可以找他。”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助理还在安排肖宇国际的工作，肖文城除了签署文件，最近很少去公司。

外界都传闻他生病了，也有说被调查了。

更有人去问季敏和她父母，这让季敏更加疲惫，对这个男人的失望愈发累积。

“柳启明的保外就医程序在走了。但方辉这个人，不能全信，他可能是为了报仇。”

求应峰也将查到的资料摊在桌面上，这个方辉当初因为油漆厂破产消失了，据说他还放火烧了仓库，但没有实证。

这些线索肖文城无法判断，也不敢轻易下决定，只好说自己再想想。